听谁的

退伍之后好不容易在某个局里找了份司机的工作，上班第一天，我就觉出这差事不大好干。

局里一位青年结婚，要在他农村的老家举行婚礼。按照惯例，年轻人结婚会请单位的主要领导担任证婚人，这是一份很高的荣耀。正巧老局长刚退休，暂时主持工作的赵副局长将要在这天的婚礼仪式上荣耀一下了。我开着车，载着赵副局长、钱副局长和办公室主任小杨赶往那个叫桃花崖的小山村。

因为地方生疏，路上两位副局长都在手机上设置了导航。这两位副局长，据说私下里都曾放言局长的位子应当是自己的，两人唯恐错过了仕途上升的黄金期，明里竞争，暗里使劲。他们大概刚刚学会了设置手机导航，觉得新鲜又好玩。听着两部手机中或同时或一前一后发出的内容大同小异的甜美声音，欣赏着远山如黛，怪石杂陈的田野冬景，我们一路上谈笑风生，好不惬意。

跟着导航的指引，一小时后我们下了省道进入一条新修的乡村公路。又过了半个来小时，快接近一个路口时，两位局长的手机却发出了不一样的声音。赵副局长的导航提示右转，而钱副局长的导航却提示左转。

听谁的好？以我的判断，似乎应该往左拐，但是——

天寒地冻，滴水成冰，路上竟然见不到一个行人。

“我有个建议，”办公室主任小杨打破了尴尬，满脸堆笑地跟两位局长商量，“两位领导，要不这样吧，我也设置上导航，我的导航和你们中哪一位导航的提示音一致，就按照哪个的提示路线行驶，怎么样？”两位局长异口同声地说好。

小杨麻利地设置好导航，没想到不但问题没有解决，而且麻烦更大了。你猜怎么着，小杨的手机导航中发出了更甜美的声音：“请在前方合适位置掉头行驶！“

我们车上的四个人一阵哈哈大笑。本来很简单的事情，就这么一下子复杂起来。

听谁的？怎么走？

我无所适从，只好暂且把车子停在路边，熄了火。

新郎官打给小杨的电话已经响过了三次，离婚礼的良辰越来越近了。

“跟司仪说，调整一下婚礼的程序，把赵局长的证婚致辞往后面调一调，再让司仪在前面的环节上尽量拖延一下时间！” 小杨又一次显露出了办公室主任非凡的精明，镇定自如地指挥道。

这时，从对面开过来一辆卖菜的三轮车。我们像看到救星一样，赶紧挥手拦下，下车问路。开车的男人裹着半新不旧的黄色棉大衣，将车子停住，双手慢慢摘下厚重的头盔，左手托在胸前，听了我们的问询后，右手做着手势说：“到前面路口左拐，走不远遇下一个路口右拐再一路直行，半个来小时就到。若是在前面路口右拐，好像也能到，不过——”我撇了一眼两位局长，钱副局长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而赵副局长却皱了一下眉。

“不对，有条小路十几分钟就能到达。掉过头去，走三四百米到一个小卖部那里左拐，往前走几分钟会看到路边有棵老槐树，过了老槐树再左拐，然后顺着路直行。”坐在车斗上同样裹着厚棉大衣脸上捂得严严实实只露着两只大眼的妇女——大概是男人的妻子，揭开厚厚的红围巾，抢过话茬直言快语道。

听谁的？怎么走？

新郎那边打来的电话又响起来，看来已经急坏了。

我转身快速上了车，打着火发动起了汽车。

听谁的？听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