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暑假,大多时间是在老家的小院陪母亲度过的。
父母操劳半生,把我们兄弟姊妹四人拉扯大,我们结婚生子之后,又帮我们看大了孩子,总算熬到了该享享清福的时候。好日子没过上几年,我那慈祥的父亲身染重病不幸去世。这对母亲的打击最大,伤心之后,没有其它爱好的母亲,就把大部分精力都倾注在了自家的一亩三分地上。她起早贪黑,种下我们最爱吃的庄稼和瓜果蔬菜。知道大人孩子都喜欢喝小米粥,那些年她就种了大片的谷子,等沉甸甸的谷穗随风摇摆的时候,那“五脏俱全”的麻雀们也成帮结队来抢食了。母亲在用了扎草人、挂旧衣服、吊塑料袋子等等多种办法均无效果之后,只好全天靠在地里,和那些小机灵鬼们斗嘴斗智。早上踩着露水、挎着篮子、提着镰刀出发,中午顶着毒日头转悠吆喝,晚上星月相伴返回。收获之后,她把大部分的劳动成果分送给了儿女。离家较远的我们一家,每次回去,都是大包小包的满载而归。
天有不测风云,十二年前,突发的脑血栓把身体一直很健康的母亲击倒了。它不但击垮了母亲的身体,也一度摧垮了她的精神。
母亲自小勤快能干,不知疲累。兄弟姊妹十个,她排第三,上面两个哥哥。她从小帮着大人照看下面的七个弟妹,干农活做家务,备尝了生活的艰辛。后来,她又一直为我们家操劳,里里外外不停地忙活。一个闲不住的人,勤快惯了的人,突然病倒了,她就固执地认为,自己不能下地干活了,不能帮衬儿女了,一下子成了个废人,成了个累赘,情绪低落到了极点。一上来亲朋好友来看望,她都唉声叹气,哭天抹泪。亲戚朋友苦苦相劝,你辛劳了一辈子,把四个儿女拉扯成人,又帮儿女看大了孩子,论功劳有功劳,讲苦劳有苦劳,儿女们又都过得不错,还都那么孝顺,你也到了该好好享福的时候了。无论别人怎么劝说,都无济于事。加上她不识字,也不懂什么大道理,就仿佛钻了牛角,整天吃不下饭,睡不好觉。一两年之后,经过我们姊妹兄弟细心照料,母亲的身体有了好转,心情也就慢慢平静下来,逐渐适应了被别人照顾的生活。
前些年,在邻村大路边做买卖的弟弟和弟媳,专门在门头房东面加盖了几间宽敞明亮的房子,把母亲接到那里居住,悉心伺候。近几年随着年龄增大,母亲的行动越来越不方便,吃喝拉撒都离不了人看护了。她越来越挂念老家那清净的庭院,越来越挂念老家那冬暖夏凉的老屋。我们商量着,一年中可以让她在老家住上八九个月,我们几家轮流照顾她。
老家的村子四面环山,山清水秀。老家的院子在村北的山坡上,地势高,视野广。我们陪着母亲,也可以在这里重温一下几十年前的童年时光了。
母亲人缘极好,老旧邻居,听说她暂回老家居住,都来串门,即使搬了家离得挺远的老邻居,也常常拄着拐杖,扶着墙堰,爬上高坡,来找母亲亲热地叙叙旧事,拉拉家常,一坐就是大半天。
今年春天,姐妹两人在老家的院子里种上了各种蔬菜瓜果,韭菜、茄子、丝瓜、南瓜等,加上院子里原有的枣子、葡萄,不下十来种。到了夏秋时节,满眼绿叶鲜花,处处瓜果飘香。知了高歌不休,蜂蝶翩翩曼舞,各种鸟儿树上树下雀跃嬉闹﹍﹍院子里一派丰收和热闹的景象。
我们一大家子十几口人常常聚到母亲这里吃吃喝喝,说说笑笑,整个院子洋溢着温馨和欢乐。当年是母亲忙里忙外,做我们最喜欢吃的饭菜。这时,她只是笑着看我们自己动手了。
母亲当年种下的枣树,那红彤彤的果实挂满了冲向蓝天的枝头。母亲当年种下的葡萄,藤枝上串串紫红,晶莹饱满,令人垂涎欲滴。枣子和葡萄熟了,她只能坐着,静静地看着我们采摘。五岁的小重外甥女祺祺一手抓着葡萄,一手攥着枣子,跑过去递给老姥娘,甜甜的声音叫着老姥娘吃。母亲用手赶紧接过来,开心地笑着。
母亲,我们清楚地记得,当年无论多高的果树,你都能很麻利地攀上去。我们在树下瞪着小眼,张着小手,望着,盼着。现在,我们不需要你攀上果树给我们摘果子吃了,我们只要你一直这样静静地坐在小院里,看着我们欢欢喜喜地摘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