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睡不着觉,想你了。睡了吗?”
信息是小郑发来的。小郑是我从小一块光屁股长大的铁哥们,现在是我们市公路局工程科的副科长。
我也正巧没睡,回复他:“你小子怎么会睡不着觉呢,大概是想你的小芳了吧。我们在一个宿舍好几年,谁不知道,你是沾床就睡睡着了打雷放炮也惊不醒的主儿。”
“那是以前,最近不一样了,总是失眠——哎!我还是慢慢跟你讲讲把,看来也只有跟你讲讲,我心里才好受些啊。”
“有话直说,甭拐弯抹角。”
我知道,小郑家的日子过得挺紧巴。儿子在大城市上学,生活在农村的老父亲常年生病,妻子在一家小陶瓷厂打工。家里花钱的事项赶到了一块,他就常常犯愁,犯愁了就向我求援。估计家里又遇上“经济危机”了。
“我们科长退休了,局里最近要提拔一位新科长。”
“好啊,这可是好消息,论能力,论资历,论业绩,应该是非你莫属吧。”
酒后吐真言。之前我们两人小聚,三杯酒下肚,小郑坦言,他做梦都想早日“脱”掉如同一件旧衣服一样披了近十年的的“副”字。经常有人打趣他,说他是名不副实的郑科长。那天上面有位新领导来视察工作,办公室主任指着他介绍说这是郑科长,结果自始至终那领导只跟小郑搭腔,问这问那,冷落了一旁的正科长,以至于后来闹出不少别扭。
“科里现在有三位副科长,除了我,还有老黄和小刘。老黄资格最老,虽然年龄大些,可他身强体壮,那次我们局长在公路上检查工作时遇到一帮无赖滋事,其中一人凶神恶煞般揪住了局长的衣领子,幸亏老黄大喝一声冲上去解了围,为此脑袋上还被人砸了一棍子,局长一直有点过意不去。小刘,是上面某领导的小舅子。实话对你说,我有些不甘心。平时上了床一倒下就打呼噜,这几天竟然怎么也睡不着了,这才半夜给你发信息。”
“过了这村就没了这店,你可不能眼睁睁看着好机会从眼前溜走。你该知道‘不跑不送,原地不动’这话吧。”我“推心置腹”提醒他。
“可是,最近手头有点紧——”
“没事,咋俩谁跟谁。明早一块上银行。”
第二天早上上班途中我和小郑到银行提钱。小郑说了个数,我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两倍!”
小郑咬了咬牙,说:“听你的!”他找了个浅黄色的牛皮信封把取出的票子装进去。
上班后,他抽空到了位于四楼的局长办公室。门虚掩着,他敲了几下,却没有动静。他大着胆子推开门,走进去,屋里没人。他轻步到了局长的办公桌前,双手抖动着从衣兜里掏出牛皮信封。放到哪里呢?桌子上?显然不行。他轻轻拉开了局长办公桌的抽屉,把牛皮信封塞了进去。
奇了怪了,里面已经躺着一个信封,而且,和自己的那个一模一样。出于好奇,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抓起了那个信封。正在这时,门外似乎响起脚步声,他吓了一跳,赶紧将那信封扔在了自己那个信封的上面,关上抽屉门,转身急匆匆离开了。
在二楼的楼梯口他碰到了正在和跟人事科长说事的赵局长。
“有事吗,小郑?”赵局长侧过脸来和蔼地问道。
“没——没事。”他结结巴巴回答着,脸涨得通红,低着头慌慌张张跑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他忐忑不安地给局长发了条信息。
晚上,他心里更不踏实,在床上翻来覆去烙了半夜的饼。又想到我,就给我发起信息。
“该做的你都做了,顺其自然吧。”我安慰道。
几天后,在经过了民主推荐、组织考察、公示等一系列严格的程序之后,小郑被任命为我市公路局工程科科长。
这天,赵局长通知小郑到他的办公室一趟。
“你好好工作就是对我最好的支持啊,”赵局长浅浅笑着,拉开抽屉,将牛皮信封硬塞到小郑的口袋里,“来,完璧归赵!”
下班途中路过我家,小郑把情况简单说了,从衣兜里掏出牛皮信封放到书桌上,大大咧咧地说:“我可没数,你点点数吧。”我接过来看也没看,就顺手锁到了抽屉里。
过了一个来月,家里急着用钱,晚上我打开抽屉拿出小郑归还的信封,开始数钱。不对!又数了一遍,还是不对,比原来整整少了一半!
这回,我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