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上小学三年级的男孩小煜怎么也想不明白,平时喜欢扛着自己、背着自己、牵着自己去爬山,身体壮得像牛一样的爸爸竟突然病倒了,而且住进了省城的大医院。
妈妈请了假天天在医院陪着爸爸,小煜由姥姥照顾。周末的时候,姥姥带着小煜来医院看望爸爸。爸爸是个整天把微笑挂在脸上的人,即使现在躺在病床上,打着点滴,脸上也总是和弥勒佛似的笑眯眯的。病房里静得出奇,小煜走近爸爸的床前,从姥姥提来的方便兜里掰出一只香蕉剥开皮,递到爸爸的手里。他两只小而有神的眼睛直盯着吊瓶细管里的液体不紧不慢地滴着,甜甜的小嘴不住地和爸爸说着话。
“爸爸病好了,带我去爬山吧。”
“好啊!爸爸最爱带着小煜爬山了。”
“拉钩?”
“拉钩!”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变。”
小手和大手钩在一起的时候,妈妈悄悄转过身,默默踱出了病房,独自在走廊里来回地徘徊。她再也忍不住心中的苦痛,大朵大朵的泪花不由自主地涌出了眼眶,她用两手使劲捂着嘴尽量不发出动静来。
她和丈夫结婚十年了,两人恩恩爱爱,感情如胶似漆。她知道丈夫的病是多么的严重,经过多次检查,他最终被确诊为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要治好这种病现在看来必须要合适的造血干细胞。治疗这种病要花一大笔钱,筹钱是个大问题。但还有更大更难的问题,那就是难以找到合适的造血干细胞。她已经想方设法从亲朋好友那儿筹措了差不多的钱,只等着找到合适的骨髓了。她到主治医生那里催过好多遍,得到的答复一直是:我们非常体谅家属的急切心情,我们正在尽力寻找,再等等吧。
丈夫的身体每况愈下,他虽然竭力装出笑脸,但苍白的脸上已经失去了往日的红润和生动,笑得实在太勉强,太生硬了。每每看到这些,她心如刀绞。
时间久了,八岁的小煜从爸妈的表情中似乎也看出了些什么,从医生的话语中似乎也听出了些什么。晚上写完作业,他头脑中仿佛有两个小人儿在对话:
爸爸的病很严重吗?怎么会呢,爸爸身体可壮了,从没见他吃过药。
妈妈的眼睛怎么老是又红又肿呢?妈妈劳累啊,吃不好饭,睡不好觉,能不红肿吗?
每次他们正说着话看到我走近时怎么突然闭嘴了?你是小孩子呀,大人的事,有些是不能让小孩子知道的,以前不是也有这种事嘛。这样想着想着,直到半夜。他开始犯困,躺在床上就睡着了。
又是周末,姥姥将他送到公交站,他自己乘公交车来到了医院。电梯口排队等待的人很多,他没有犹豫,直接选择了爬楼梯,他认为这样更快一些。他气喘呼呼地爬上了六楼,接近医生办公室时,他听到门缝中传出一个熟悉的声音。他放慢脚步,轻轻贴近门边往里探头瞧,仔细听。
“求求你们,救救他吧!”
“我们也一直在尽力寻找合适的造血干细胞,可是﹍﹍可是﹍﹍”
“难道就只有等死吗?”平时像绵羊一样温和的母亲,一反常态,似乎变成了愤怒的狮子。
“他的父母,他的兄弟姐妹,比对成功的概率很高的。”
“他的父母年老体弱,他没有兄弟姐妹。”
“再就是﹍﹍再就是你们的孩子也可以。”
“我们的孩子才八岁,您也见过。”
……
小煜什么都明白了。他一下子推开房门冲进了办公室,抱住了医生的大腿:“叔叔,我能行,我要救爸爸!”
干细胞比对成功。可是医生说,孩子的体重不够,必须在两个月之内增肥20斤才可以。
“我能行!爸爸给我一条命,我要救他一条命!”
在场所有人的眼角都湿了,妈妈哭出了声。
为了快速增肥,小煜想尽了各种办法,受了各种罪。按照医生的要求,他一天吃五顿饭,尽量减少运动。他原来活泼好动,是班里的体育委员,喜欢跟小伙伴们在运动场上踢球跑步玩游戏。可是现在,连课间的时间,除了上厕所,他都很少走出教室。渐渐地,也有许多不明真相的同学,开始在他的背后喊他“小懒熊”“小胖子”了。他装作没听见,还若无其事地主动和他们打招呼。
两个月后他被推进了无菌舱,随着血细胞分离机嗡嗡作响,“救命种子”造血干细胞被一点点采集出来,他始终安静地躺在病床上。采集终于顺利结束,小煜感觉到自己的胳膊有点微微发麻。不过,想到爸爸用上他的造血干细胞不久就能康复时,他心里又忍不住开心起来。
手术结束的时候,灿烂的太阳光正冲破浓厚的乌云静静地射进病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