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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佃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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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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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

这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时我在一所乡镇中学任教,工资很低而且常常不按时发放,妻子所在的国营陶瓷厂也越来越不景气,我们又刚有了孩子,日子过得挺紧吧。不过,令人欣慰的是,那时不用为住房发愁,单位有职工宿舍。我们的宿舍建在村外的高坡上,每家一个独立的小院子,两间小平房,这在那时就算比较理想的住所了。

宿舍的南面不远处建有一个规模不大的福利毛纺厂,我上下班都经过那个毛纺厂的大门前。厂里有两个看门人,一个姓李,一个姓孙,身体都有些毛病。姓李的师傅脖子扭扭着,脑袋歪歪着,每当和人说话时得转过大半个身子,才能使脸面正对着你。但说话热情,人缘很好,大家都挺喜欢他。另一个姓孙,长得五官周正,似乎是一条腿长一些,另一条腿短一点。我曾见过有人当着老孙的面半开玩笑地说他“心眼”不好,可能因为他确实心脏有毛病,但或许多是因为他为人不怎么样。他听后似乎也不怎么生气,露出一脸阴阴的坏笑。

我们住的那一排职工宿舍由于地势高些,有一段日子,大概是冬天,自来水管坏了,水上不去,我们只好到处去挑水喝。大多时候,我们会在下班后到村里的熟人家里挑水。我们离村子稍远些,有时下班后天已经黑了,工作一天后身子也累了,就想就近取一点。那次我抱着试试看的心理挑着水桶到了毛纺厂,正巧姓李的师傅在值班,听说了我们的实际困难后,爽快地答应了我的要求。再去,碰上姓孙的值班,就很不爽快,总是冷言冷语,打着官腔——奇怪,后来在社会上也曾碰到过这类人,自己本是一介平民,因为有那么一点儿小用处,竟然喜欢打着官腔,可笑又可恨。

记得有一天下班后回到家时,天已经全黑下来,正巧家里已经没有水喝了,我就挑着担子到了毛纺厂。这次是姓孙的在值班,见到我,从值班室一瘸一拐的快步走出来,满脸堆笑,招呼我先放下担子歇一歇。我有些受宠若惊,竟不知所措起来,我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人了。这时他又帮我从肩上摘下担子上的水桶,提到水龙头下,打开水龙头接上水。我正纳闷的时候,第一桶水接满了。他关了水龙头,忽然皮笑肉不笑地说,家里老母亲住了院,需要钱,能不能借他三十元钱。三十元,在那时可不是个小数目,我的工资也就百十块钱。若是不借他,也能说得过去,因为我们并不很熟悉,而且我家里当时也缺钱。不借他,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以后不来挑水了。挑水的地方很多,根本不用担心找不到地方。他似乎也看出些什么,可怜巴巴地说,最多一两个月就会还的。我的心软了下来,就答应了下来。

过了不长时间,我们家里的水龙头就淌开水了,我们也就用不着到外面挑水喝了。大约两个月之后,工资迟迟未发,家里的日子抓襟见肘,连同事结婚随十元钱的礼金也拿不出来,甚至给儿子买奶粉的钱也快支不出来了。妻子说,毛纺厂的老孙借我们的三十元钱怎么还不给我们啊,你去问问吧。第二天下班时经过毛纺厂见到了老孙,还未等我开口,就听他说,商老师啊,真是不好意思,家里老父亲又病了,借你的钱暂时还不上了,你看,真是不好意思。听他一说,我倒不知说什么好了,就勉强笑笑说,不急。又过了一两个月,在路上见到老孙,这次也未等我张嘴,他又抢着说,家里老父亲还在住院等等。说着说着,仿佛要哭出来的样子。我这人,最看不了别人伤心,就说,那就再等等吧。

过了不长时间,合班并校,我们学校并入镇上的中心学校。我们也要搬到离那里十几里的新校附近住了,妻子说,把这消息和老孙说说,他借咱的三十元钱总该还了吧。我去找过老孙几次,他总说家里没钱,后来干脆就躲着不见我了。

那之前我一直未对外人说过这件事,觉得帮助别人是小事一桩而已,不值得宣扬。到了这地步,我就忍不住跟同事们说了,大家都愤愤不平。家是本地的同事小侯老师说,这老孙收入不高却好喝懒做,满嘴谎话,到处借钱赊账,你借出去的这笔钱恐怕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虽说如此,我还是抱着一线希望。我一直相信,人都是有良心的。

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我没有等来还钱。其实,我已经不在乎那三十元钱,因为现在的条件挺好了。我只是等待一个人的良心发现,但是,一直还没有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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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评论

只是等待一个人的良心发现,但是,一直还没有等来

商佃刚   2019-03-27 22:04

商老师结尾一句话,含金量好高响

张志成   2019-03-30 14: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