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子白话

  1、梧桐花开（外三章）

从校园的院子里向西北方向的村子望出去，看见有许许多多紫红紫红的花朵开满了几十棵梧桐树的枝头。那颜色鲜亮，却又彩笔难绘，自有一种亲切而又熟悉的感觉在心头。

梧桐花馥郁的清香是我所喜欢的。那年我来到老县城驻地就读于师范学校，在街对面中医院的院子里就见到过落满了一地的梧桐花，那香气直钻人的鼻孔，让我醉心于它的芬芳。

雪地上的一串新鲜脚印

那天清晨，天放晴了，雪花也停止了飘落。我骑自行车历尽艰难来到了学校，在校园操场的雪地上留下了一串新鲜脚印。这是我在新学年漫漫征程里奋勇跋涉的开端。我希望留在雪地上的那一串串新鲜脚印，在我的记忆中永不融化，让这些新鲜的诗意永远保存在我那开满雪花的文档。

龙山河风景美如画

变了，变了！昔日那条散发着阵阵恶臭气息的龙山河在劳动人民艰苦卓绝的努力下，河水变清澈了，再也闻不到那难闻的臭味了。抬眼望去，只见一群穿着棕灰色袍子的水鸭子从芦苇荡里大摇大摆地游了过来，好像也并不害怕疾驰而过的汽车、电动车，更甭提骑自行车和徒步行走的赶路人了。它们成群结队地来到向阳街龙山桥东边的水域，捕食饵料，嬉戏游玩，仿佛只有它们才是今天这条河流真正的主人。

2、灰子的白话

一

村子还是那个，沙滩却满目疮痍，面目全非。昔日那个平整光滑如银白地毯的游玩佳处，如今被挖沙机械蹂躏得像一个个血肉翻卷的烂疮。一个大大的脏水坑葬着他童年的梦，也葬着一只只翻着白肚皮的沙里趴小鱼儿。

一只龟鳖从坟堆里爬了出来，椭圆形的背上载着满纸荒芜。

二

靶心是一块白，像浪花一样白，又像女人雪白的肌肤。准星瞄准这白，黑黝黝的枪口瞄准了这雪白。砰砰，两声巨响，靶子旁边两个漾着白沫的啤酒瓶被枪弹击得粉碎，而靶子却像一棵生长在岩石上纹丝不动的山毛榉，那块白也依然在那里白白白。

白，灰子看着那白。遂想起那年他在镇上一家医院里看到的一个妇人的胸脯，那胸脯也是这种白，并引诱了他的生之欲。他几次想冲上去，但理智却又使他重新为人家掩上了房屋的门。蹑手蹑脚走下楼梯的还有他那渐渐消弭了的冲动。

三

墓碑直立，酷似一张满是沧桑的老脸。灰子认识这张熟悉的面孔，这张脸却已不再认识灰子了。这张脸随风而逝，永远找不见了。这张脸藏在了灰子的心幕上，像一张照片挂上了灰子十九岁的天空。

逝者远去，进了天堂还是入了地狱？一缕烟雾腾空，剩下的便是一大把黑灰。黑灰被谁的手撒进了江河湖海，田畴阡陌。滋养了近旁的鱼虾海草，树木牛羊。灰子早年听死去的奶奶说过，每一棵树，每一棵草都是神呢，都是死去的人的灵魂。只是灰子不知道哪一棵草木是奶奶的精灵。但他相信，奶奶绝不会是一棵小草的，她老人家一定变成了一棵树。一棵俯身可倚，最母性而又满布根须、硕大无朋的木棉树。

3、鱼山观鱼

2020年4月23日下午，我骑脚踏车来到了肥城市仪阳街道办事处鱼山村游玩。

自新肥城向南，穿过新修好的泰肥一级路。沿途经过一座小桥和小栲山、大栲山等村庄，到达仪阳街道办事处刘台村东北方向的十字路口。由此向东，下坡骑行到水泥路地势最低处，再沿马路攀登上山，就来到了大名鼎鼎的鱼山村。

按说，在高高的山坡上有一处大大的水塘，已是一件奇事了。而就在马路南邻的那个小酒店附近的水池里居然传出了几条欢蹦乱跳的大鲤鱼戏水的声音，就更是奇上加奇了。也许这便是鱼山这个小山村得名的缘由吧。仪阳街道办事处和村子里的领导们非常重视打造鱼山这一乡村旅游品牌，花大气力搞了许许多多的小雕塑和古树名木保护等旅游项目。比如沿路的鸡、猪、牛、羊、鲤鱼、猴子等石头雕刻制品。还有石头垒砌的极具山村特色的民宿、酒店、木工坊、文学艺术采风基地等。我放下单车，乘兴参观了村子里大马路旁边的宋家大院、唐乡绣品店等石头建筑。尔后便独自一人来到村子的东南方向，沿着一个“之”字型盘山的碎石小路，由东向西曲折蜿蜒地登上了村子南边几座连绵起伏的大山的峰巅。这里山势险峻，山顶附近的小路旁边生长着成片成片的柏树。还有一些桑、臭椿、榆、槐等树木。一颗高高的槐树上有飞禽搭建的鸟巢清晰可见。西边的山路旁边还有一些野生的小松树。我在那些并不高大的桑树上看到它们长满绿叶的新枝上也已结满了碧绿的桑葚，却没有看到野桑蚕来吃桑叶或者养蚕人来采摘桑叶。

在山顶附近的山路上来回逡巡走动着。恐高症顿时向我袭来。有时甚至需要紧紧抓住身旁的某棵小树，才能暂时消解一下不时涌上心头的恐惧感。胸中那颗砰砰跳动的心脏也才能在瞬间得以平静下来。看到西边的下山路比较陡峭，我的心里更加忐忑不安，毅然选择了掉头向东原路返回。

一路上，登高远眺，北边小城的旖旎风光尽收眼底。鱼山村的大鱼塘也隐约可见，只是听不到那鱼儿们在水塘里欢跳的戏水声了。在山巅附近的小路上尽情呼吸着那清新甘甜的山间空气，尽情饱览着家乡无限美好的山光水色和绚丽景致。既锻炼了身体又愉悦了心灵。还增长了知识，丰富了阅历。这次旅行开拓出我人生的一个新境界。

4、牛山听松

月轮宕开了一块浓浓的墨。在牛山森林农场里盘桓了数日之后，一个寒气袭人的秋夜，我们借着朦胧的月色登上了郁葱岭主峰——牛山穆柯寨。传说中京戏里那个妩媚而又不失威严的杨门女帅穆桂英及其父亲穆天王，曾在这里练兵打仗、占山为王。穆桂英后因与杨家小将杨宗保交手，将杨宗保打下马并令手下兵丁活捉了他。于是不打不相识，一打反钟情于他并嫁给了他。这段颇具传奇色彩的爱情戏里有意思的还有一个引人发笑的丑角人物——穆瓜，也有人写作“木瓜”。穆瓜的憨直、木雏、滑稽是看过这出戏的人颇难忘记的。巧的是郁葱岭山下也长着一种叫木瓜的植物，果实形似小珠球。未熟时一团团、一簇簇绿绿地挂在树上，让人很容易想起刘兰芳女士播讲的长篇评书《岳飞传》里，那个金臂将岳雷手中的八面鎏金挂银锤。只是这锤小了许多，也软了许多。

夜宿郁葱岭，北风骤起。风卷松柏，呼呼作响。其声不似故乡汶河堤上被唤作鬼拍手的杨树，也不似秋雨敲击下蓬蓬作响的老梧桐，更无江南瘦竹在朔风中仰首清啸的梅韵笛魂。细细听来却似有千军万马在呐喊。也许正是当年的绿林豪杰在替天行道，打家劫舍，劫富济贫。

清朝郑燮有诗咏竹云：“衙斋卧听萧萧竹，疑是民间疾苦声。些小吾曹州县吏，一枝一叶总关情。”这位难得糊涂的七品官，更难得的是他那片能体察民间疾苦的深情。为民请命、关切民生，不过度役使民力，应该是他为官的宗旨吧！试想，若是宋朝皇帝及其属下官吏都能像郑燮所写那样，关注民生之“一枝一叶”，体恤人民血汗之“一点一滴”。也许北宋最终演变不成南宋，穆桂英及其父兄成不了犯上作乱的绿林豪杰。穆桂英本人也成不了后来抗辽保宋的巾帼英雄。我想，若让当年的穆桂英在英雄和村妇之间进行一番选择，她选定的恐怕不会是前者。“效颦莫笑东村女，白头溪边尚浣纱”，《红楼梦》里林黛玉这句咏叹西施的诗句，借用来比附一下穆桂英，想也不会是离题万里吧！

时势造英雄，时势也造清官。郁葱岭也留下了一位清官的历史足迹，这就是明朝的李邦珍。据史料记载，李少年时曾在牛山佛寺庇普禅师处读书。1550年考中进士，先后在山西、河南、浙江一带任职，曾与明代抗倭名将戚继光一文一武，精诚团结，并肩作战，屡次击溃来犯的倭寇，在明朝历史上写下了光辉灿烂的一页。后官至北京大理寺左少卿右佥都御史，他为官清廉，依法办案，不循私情。赢得了时人的广泛赞誉。晚年的李邦珍退居牛山故里，将郁葱岭原读书处改名为“同川书院”。至今郁葱岭附近的印山顶上，还有他手书的两个朱红大字：“圭山”。并有诗《圭山赞》云：“南山之巅，维石巍巍。其巍伊何，形如命圭。舜以辑瑞，禹以告功。兆我斯文，后先登庸。”

李邦珍很巧妙的将那块山顶巨石，比作帝王祭拜上天时所用的圭玉。我们又何妨把这块造型奇特的石头，看作是明朝清官重臣李邦珍上拜皇帝的朝笏。他祈望的是国运昌盛，政治安定，自己能够为国家建功立业。

圆月西下，夜更深沉。同来的几位同伴早已进入了梦乡。唯我与老鹰石无语默立。松风梳山，峭骨生寒。一只乌鸦啼破了郁葱岭千年梦境。牛山佛寺的那口锈钟，终于敲出了我无眠之夜的又一个黎明。

5、遥望南山

我家书房窗子对面，楼宇掩映之中，约三五里许，有一座满被松柏的小山，我称之为南山。

写作之余，常望南山。它给了我许多的遐思和冥想。李白《独坐敬亭山》诗云：“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我与南山确也达到了“两不厌”的化境。东晋诗人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中的南山，自然不是这座南山了，我的南山却有着与之不同的妙趣。

我见南山，虽不悠然，却也欣然。欣欣然而喜见之，遥念之，悬想之，摹写之。

一日，独自一人到南山踏青。看到这里一块块石头偃卧在黄土里，像虎、像牛、像羊、像龟、像兔。大者雄奇，小者狡猾，均逗人喜爱。再观山中树木，多柏松，少杂木。特别是那树中好客者——松，针叶纷披，苍枝坚挺。造型之奇，令人回望久之。

这些松树一棵棵扎根于乱岩薄土之中，正像一个个生活在恶劣环境里顽强不屈而又不断抗争的斗士。这一景象在我的脑际久久萦绕，挥之难去。此刻，正契合着我的心.境。

遥望南山，独恋那一株株山中小松。

6、秋雁衔梦到汶河

远在百里之外的小城，一介书生如一株瘦柳，渴望有朝一日能被移植在那条魂萦梦牵的河边。凭了汤汤流水的润泽和茫茫细沙的怀握。看红日起落，白月如霜，星如俊眸。看野菊抬起黄肤色的羞怯叩问春夏秋冬，探求青春少女的运命。看耕牛迈着沉重的步履走向沙滩，凑近河水，伸长他们的脖颈，咀嚼青草、阳光、岁月、晨星，反刍鞭子的倒影和牛虻的嘶鸣。

红蜻蜓、绿蜻蜓从童话故事里飞了出来，与裸身子的游鱼望穿秋水，蛙鼓遂敲出了姑娘甜甜的心事。

当大雁们排着严整的方阵在天空写满人的颂诗，秋歌从清亮亮的水面唱彻苍穹。月夜星河浅而无柳，鹊桥早已架好，正待飞度。

岸是长长的缆绳，系住乡愁，网住满河的星斗和富裕。一叶小舟被牢牢拴在那棵拂天垂柳的腰际，老艄公的鱼篓里于是盛满了活蹦乱跳的新鲜诗意。

炊烟袅袅，起自那片翡翠的林间，起自那些红砖碧瓦的错落房舍。一个普普通通的小村，一座普普通通的小院，母亲正用她那已非纤纤的十指缝着那件新衣，一针一线织进绵绵母爱，鸽子一样地放飞思念。鸡啼，把那条乡间小路拉得好长好长，就在那路的泥泞之上，一个游子正从远方的梦里一步一步的还乡。

秋雁衔梦回故乡，一条河远在百里之外，一条河近如梦境。帆影站在远方的水里喊他，喊那条小船。喊他回故乡，回母亲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