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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1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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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虽殁心长在——父子情

           身虽殁心长在——父子情

               杨晓炎

 自从老父住院,我和他的分离是一个必然会降临的节日。这个“节日”终于降临了:2019年10月24日8点40分,老父逝世于杨思医院,享年90岁,老父在睡眠中安详宁静的进入了天堂。

 老父年轻时长得像外国人,高鼻梁凹眼眶,那个年代算是帅哥的个头。有时揣测,老父的外貌遗传基因是否源于一支罗马军队留在蒙古的后裔?我八岁时,老母文革受刺激,不能正常养育我,我从小失去母爱,由奶奶领大。可谓生我者母,养我者奶,教我者父。我至今等级观念淡如水,追求精神自由的民主思想,是深受老父的教育。我们俩有时像亲兄弟交流,没大没小,有时我会开玩笑说:“你年轻时长得英俊潇洒,怎么会去参军呢”?老父说,当年他是个穷小子,他在亲戚家的店做收银员,闲时喜欢看电影。由于脚头散坐不住,一看有参军,赶紧报名参加解放军考上军政大学,那年正是1949年7月1日,军大毕业就是干部,才算是建国前参加革命工作的离休老干部。就这么一步改变了他的命运,享受改开的福利待遇,全医保报销养老金过万,成了“熊猫宝宝”,遭到了一些人的妒忌也是不争的事实。

 老父复员后,经舅介绍,很快和我纺织厂女工老母自由恋爱结婚。婚后很快有了我,相隔一年有了妹,就兄妹俩,在那年代算是少子女。永远不会忘记在我读小学的年代,有一次在弄堂口拿着把玩具枪,跑啊跑到一个军人打扮身旁,“哒哒哒”嘴里模仿枪响朝他打,忽然老爸在后面追我喊吃晩饭,这位军人打扮的人问我“小朋友,你枪口朝谁打啊?”我灵机一动枪口朝天脱口而出,“朝敌机!”……碰巧给老父听到,把我拖回家,捆梆抽打,我奶奶奋不顾身救我,痛打之后,父亲心疼,拥抱我说“请你原谅我,万一把你当小反革命分子抓起来,我们全家怎么办?……”这一夜我抱着老父痛哭流涕……现在的年轻人根本无法体会那年代人人自危,无中生有,上纲上线……

 老父不信多子多福,“一个儿子,就是大自然送来的一个债权人。”(司汤达语)老父深谙这个道理。他不会画画,但从小培养我学画,订阅《工农兵画报》,为我寻找老师,把我的漫画涂鸦给他厂里的美工看,还把那里的颜料白报纸“偷”回家里让我习画,让我进“红专美术进修班”。他的理想愿望是让我成为连环画家,能靠稿费养家糊口。中学毕业,他在“乡办”坐一晚上,把我作品证书给负责分配的人看,正巧图书馆缺一美工,就把我档案给了图书馆。我记得那天晚上老父很疲倦的回家,说我专长发挥了作用,能在图书馆工作,高兴得一晚上未眠。当时文革毕业分配按工档农档,我工妹就农。老父对我妹妹的分配也操了许多心,让妹在上海近郊务农,付出辛勤的劳动,老父亲自到当地干部搞好关系,不久妹顶替老母工作回沪了。以后妹妹在巴黎定居,至今恨我老父重男轻女。……

 2000年,老父有一次夜晚和我说:“我早晩要离开你,在一天就帮助你一天,让你减轻生活负担,我的离休医保养老金待遇你不能继承享受,趁现在房价低,我支助你,多买些小房子,将来你儿子吃饭钱有了……”当年好在我听老父的话,把自己多年卖画所得的钱,五万、六万……买入一套套破房子。如今它们飞速增值,让我来日无忧。老父不愧为是教政治经济学的,事实证明,他有超前的认识。后来我自己考入警界,遭老父的反对,原因他了解我不会拍马屁,根本不适合机关工作,说我会受精神折磨。他主张我离开体制内,做个精神自由自在的人,干自己喜欢的工作,小孩的开销和我的吃饭钱他来支付,使我享受了17年自由自在的精神生活,彻底摆脱了上下班工作时间,得益匪浅……老父是我搞艺术的启蒙老师,又是我的理财顾问,他深刻理解改开的政策,很负责任地出色完成了“一个儿子,就是大自然送他的一个债权人”的任务。

 我始终不明白,老父的脚怎么突然迈不动了。有一次我亲眼目睹老父拄双拐停在横道钱上,两旁的车辆都吓坏了,停住让他慢慢走过去,我赶紧搀扶他过了马路。之后他就整天躺在床上看电视,很少下楼了。那天他正式决定和老母搬到底楼去住,把养老金卡都交给我。他们离我住地仅15分钟路,我经常去看望父母,他们吃老年包饭。不知不觉过了三年,由于我晒被打扫卫生推轮椅陪老父晒太阳等疲劳过度,突发视网膜脱离,一时间自顾不暇,对他们的照顾有所懈怠。

 总算二老争气,我术后疗养期间,他们没有发生吵架。有一天我去他们屋里,老父哭着告诉我,老母打他耳光,他从小到大没有被人打过,晚年竟然会被老母打,叫我无论如何要让他和老母分开住。老父握着我的手,含泪叫我联系住院,不要和老母住一起,她病一发就要打人,他86岁的人了,吃不消啊!我这时六神无主,到处打电话找合适的养老院,都感觉路太远……

所幸一次偶然的打电话,杨思医院接受了我老父,尤其要感恩陆院长帮助关心我老父,使我老父在杨思医院度过了安宁的余荫。有时我逗老父:是否想回家?他连连摇头说,“这里好,一人一个床,回家不行,她要打人,还不让我睡觉,受不了……”以前老父对老母不离不弃,遇到她发病打他,总是说“运动害了她,没办法,她是有病的人……”每每看到这种状况,我就想到曾亲眼目睹,秦怡老太突然遇到儿子小弟一盆冷水浇在她脖子上,还温柔地说“小弟,你不能这样,有客人在……”当时看到此情此景我潸然泪下……

 老父晚年幸好有离休老干部的医保待遇,脚不能走路,血管斑块丛生,心脏有病,全靠护工阿姨搅拌喂食。当时我想托贤弟选择华东医院住院部,治疗条件好一些,老父考虑到我探望方便,他执意要求就在杨思医院算了。我心里明白,他选择医院是为了逃避母亲和减轻我的压力,那是他的“避难所”。

 以后的近三年,我三日两头走杨思桥,看川扬河,去杨思医院探望老父。第一件事是倒尿壶,然后给他吃香蕉,服药喝水喂食,检查是否大便在身,给他输氧。逢有太阳,推他晒太阳,可他往往还没晒几分钟就叫我“晓炎,晓炎,我要睡觉……”我就感觉他心脏不好,这是心衰的表现。本来想,住在医院,遇到突发病抢救能及时,但万万没想到老父会猝死,连医院抢救的时间都没有,何况在家里?

 有一天,我推着父亲晒太阳,边聊天边问他,你帮助过许多家乡人,为何至今没有一个来看望你?他回答得很坦然:帮助一个人,不要求回报,为何要人探望?帮助人说明你内心强大……今年国庆70周年,90岁老父不会站立走路,靠护工搅拌喂食,大便失禁,在医院躺了3年,在病床上得了一枚珍贵的荣誉纪念章。

 老父走时没有一点预感是不现实的,我22日是最后一次见老父,还开玩笑说,是否要老母来看望?起先他说不行,她有病要打人的;之后眼神看着我说,就让她来看吧……老父临终前都爱我的母亲,只是我母亲脑子有病,时常咒我父亲,父亲始终说她不是一个正常人。如果我老父有个脑子健康的老伴陪伴他,也许他的晚年不需住院,会更加幸福美好……

 26日,我全家三人赶到“善慈”与老父肉身告别,按老父生前嘱托,不举行追悼会,不接受花圈钱物,不惊动亲朋好友,只要求我和儿子及内人,送他最后一程。我在工作人员引导下,亲眼目睹老父火化过程,肉身变灰拣到骨灰盒,我把骨灰盒带回家……从此阴阳相隔,我再也看不见他的肉身,闻不到他的气味,听不到他晒太阳呼唤我的名字了。老父似乎与4字有缘:明年4月举行海葬,回归自然。

 今天一早醒来,我和往常一样向上帝祷告完毕,又情不自禁地想到杨思医院探望老父,突然惊觉,他的肉体已经没有了……奇怪的是,在他离开我后,居然都没梦见他,是否说明老父对我很满意,没有任何牵挂而幸福地进入了天堂?曾经我感觉自豪,我60多岁还父母双全。如今一夜之间失去老父,上帝没有满足我让老父活到99岁,让老母走在老父前面的私欲,让我继续担当其责任,照顾老母走完她的余生。

 老父生前的行动,真的应了这句“我身虽殁心长在,暗施慈悲与后人”(白居易句),我将永远铭记在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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