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已矣

                             往事已矣……

                                   一一忆父母

                               杨晓炎

   2020年庚子，注定是一个不平凡的一年。疫病弥漫全球……前后不到5个月，老父母离我而去，悲痛欲绝！所幸他俩在天堂无痛苦，不知人间事，回首往事，历历在目……。

  六十三年的今年，一个“复员军人”和一个“纱厂女工”，他俩是普罗大众的一员，对爱和自由的追求，结合在一起，有了偶然的“我”。从此我和他俩风风雨雨生活在一起，直至陪伴他俩到生命的结束……我从小体弱多病，妈没奶水，家乡叫了个奶妈，吃得我有白又胖。揺篮时正是我吃奶期，他俩抱着我同进同出，她年仅22岁，白润的皮肤……邻居阿婆叫我老妈是漂亮的“新娘子”，可惜好景不长，奶妈的丈夫硬要她回乡，我只吃了她六个月的奶。之后运动连连，不知我老爸犯了何错？突然叫老妈去开会陪斗，她受了刺激，几晩上睡不着觉，得了精神分裂症，那年我仅8岁，从此失去了母爱，同住小区的老爸前厂长，他看到我很累的照顾老父母，知道老妈发病原因，坐在小区森林里对我说“后悔那天不应该叫你老妈来开会陪斗……”是他主持了这场批斗会，到了晚年他忏悔……运动何止我老妈一人受害？这是民族的灾难啊！

  毎当儿童节，就想起我的童年。我的童年快乐吗？不快乐，因为没有母爱，好羡慕马赛尔·普鲁斯特《追忆逝水年华》中的“我”临睡之前，总得到妈妈的吻，看着窗帘，旋转的灯具里有神话美丽的图案。我从来没有上床之前妈妈亲吻，在奶奶房间睡觉，得到奶的亲我额头，总怕我发寒热生病，等我大一点，妹陪奶睡，我离开了奶的小房间，到爸妈住的客堂里，一个人睡在小木床上，毎到晚爸妈上夜班，我看着天花板上的斑纹，浮想联翩，这象匹马、云彩、山头……有时临睡前夜晚,妈上班，爸一个人在我小床沿边洗屁股边放唱片，那只用票买回家的两用电唱机，一直在我小床边上陪伴至搬场，寄放在别人家就没了，我埋怨老爸不珍惜“古懂”，那时我听得最多的是俞丽娜小提琴独奏《梁祝》，迷迷糊糊边听边睡，清丽的小提琴声是恋人之声，仿佛这对恋人同窗读书花丛中玩耍扑蝶，忽然大提琴锣鼓声响，仿佛封建势力到来反对自由恋人，等长大成人才知这就叫音乐语言，在音乐方面我受父亲的影响，至今一首《梁祝》的旋律在我脑海中回荡……

  记得我很小时候，妈带我到她纺织厂洗澡，我最怕洗淋浴，象针刺一样难受手拿一只拖鞋捂脸哭泣，小眼一睁，只见周围白白润润肚子下面黒呼呼的妈妈阿姨们，围着我叽叽喳喳“喔,这就是她儿子，好漂亮，象他爸爸双眼皮”！我妈不管我了，只顾跟小姐妺讲话冲凉，她很得意有了“我”的杰作……我妈很爱美，曾经有一位军官爱她嫌他土，一看到我爸帅气就投入他的情怀，还惹出一场官司，这个军官告了我爸，我爸有色无胆，吓死了，还是我奶奶虽不识字，却给我爸壮胆:“怕什么，她没有结婚，破坏什么军婚?只要她表态爱你就行!”果然给我奶言中，那天我妈在法庭上理直气壮表态，爱我爸。法庭当场听我妈，我爸赢了，爱情的力量真伟大。想想爱情也真滑稽……尽管她是纱厂女工，却有小资情调，常结伴小姐妹去大光明影院，围观电影明星，也算是那时候的影星粉丝吧，老爸喜欢看好莱坞影片，我有几个美国好莱坞影星姓名都是从他嘴里听到的，应该说老父母年青时志趣相投是相爱的，这也是我老爸始终对老妈不离不弃的根本原因，尽管神经病一发，半夜三更，拖着老爸要去法院离婚，跑了一圈又回家了，这是我孩提时代，经常看到的情景……我小时候经常遭到老妈的打骂，她总是拧我耳朵(至今右耳背脆骨脱离)，敲“马粒子”(用手骨敲头顶)，疼痛钻心，她一打我就往家里书架子上一站用手挡住，妹妹一打就往外跑，三岁看到老，如今我成老宅男，妹往外跑到巴黎至今无音息……有一年，正好也是酷暑。我妈妈年轻时脾气不好，白天要睡觉，晚上要上班，听到我哭闹，恼怒的把我放在床架上砸……我奶奶象“母鸡”似的奋不顾身冲上去把“小鸡”夺过来(奶奶和我同属鸡)，这时我已哭得奄奄一息，“小鸡”抱住“母鸡”哽咽的说：“我要奶奶……”没有奶奶救我，真的没有我今天。她还经常打骂我奶奶，最后向我爸通牒，奶奶只能回乡下，奶奶可想念我，惦记这个家，也是在这最热的天气，赶回上海，突然“猝死”，我送她时，枕边放着我给她的零用钱……她逢人夸我孙子孝顺，经常对我说，一手把你带大，你妈这样打骂我，叫我以后不要对她好……最后还是老爸的一句话归结，她脑子有病是不正常的人，我们就是这样和脑子不正常的妈妈生活几十年，是多苦多累啊！

  后来单位照顾，不让我妈做夜班了，把我妈调到我老爸的厂里，从此我老爸每天骑自行车让妈坐在车后，每天摆渡，早出晚归，同进同出上常日班，以后搬到浦东居住，也要翻座白莲径桥，天天如此，下班回来带一大袋食堂买的馒头，我从小到大吃厂里的馒头长大的，那时交通不便，更没有地铁，自行车代步，老爸的老坦克自行车带老妈天天上下班，想想真不可思议，他俩就是这样含辛茹苦，支撑着这个家……直至他俩退休，老爸赶上改开年头，那时候他70多岁还赶到乡下去做生意，他一直灌输我，千万不要靠别人和国家养你，要靠好的政策，赶在前头，享受优惠，不要依赖福利分房，迟早要货币买房，我受他的影响，早先就做业余的“跑街先生”，后来买了一套套小房子……其实他俩享受过一段晚年的幸福生活，那就是改开的红利，他俩用了一个钟点保姆，条件是钟点费照付，低租金给这家外省人住房，实在没东西洗，老妈给她洗几块抹布，捣浆糊足用工11年，保姆阿姨看到我家房子多，房价上涨，竟然向我提出，赠与她一套房，负责你二老服侍送终，多可笑的条件？幸好老父母腿不便，主动要求搬到底楼去住，之后的6年我没有用过一天钟点工保姆……

  按照我老爸的思想，主张我出国定居，他一直向往“民主自由”的生活，由于妹妹的不配合，种种原因没有成功，也许是好事，有了我照顾老父母晚年的6年生活，亲手操办他俩的后事，他俩晚年都呼叫我“晓炎……我要睡觉……一切听儿子的，你是长发儿子……”！在医院，我推老父晒太阳，亲自理发剃须，直到他猝死在医院。最最伤心的是事母2个半月，亲自擦身换尿垫，眼看腿部已经恢复正常，她却突然猝死在小屋里，奶奶和父母都是“猝死”而没有抢救的痛苦经历，这也算是幸福的，只是奶奶和老爸走得很安详，老妈跌倒受痛苦2个半月，由于疫情，恐惧心理，各种条件受限，每次母子分别唠叨提醒我要当心，自己保护好，尽管她脑子不正常，她还是深爱我……上帝安排我事母仅仅二个半月，让我和母亲交流，终于在她临走前夸我，长发儿子，谢谢你给我的服侍……如今一切都过去了，看着每天事母的日记，感觉母爱伟大……我以前对她的不解憎恨，让老爸一句话，她脑子不正常……应愿谅她，我含泪对老妈说，你一生辛劳，一世苦难！请愿谅我以前对你的怨恨……在整理他俩的遗物，发现老爸有信件内容支助农村女孩的学费，老妈有许多舍不得穿的新衣服，一些年轻时到晩年的照片和各种的证件……

  短短的五个月不到，老父母先后离开了我，他俩新婚不久，抱着我6个月的照片，时间老人让父亲90岁母亲85岁陪伴到我63岁离开了人世间，但愿他俩在天堂快乐，往事已矣……

                                     (写于2020年4月清明节小言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