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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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晓炎
在茫茫的宇宙中，两颗行星相撞，碰出五光十色的火焰。在蓝蓝的天空中，两朵白云相遇，拼凑美丽漂亮的图案。
行星和白云，相撞和相遇后，都回到了各自的轨道，留下了耀眼的火光和漂亮的图案却那么的迷人……。
一
我们这儿的两颗行星，不在宇宙中，也不在蓝天里，却在浩瀚的人间中。这二朵白云在同一条弄堂里工作，她在饮食店里做吃的，他是街道图书馆理员，一个是管吃的，天天买大饼油条豆浆，民以食为天，一个是管精神食粮，天天忙碌借书还书，头脑需要知识，他和她相遇却是在一个里弄食堂搭伙吃饭，每天见面，女的漂亮，男的英俊，距今3000多年的《诗经》首句就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谁不爱美呢？这是人类的天性，在这小小的里弄食堂有这么一对俊男倩女，特别引人注目，那男的瞟一眼她，那女的也斜一眼他。怪！可就是谁也不开口，不相撞。
女的心想：这么高个，英俊潇洒的男子，生活中确实少见，要是男人象他……想着想着心里甜滋滋。
男的心想：眼前这位姑娘真漂亮，他要是能相识该多好！总得想个法子和她接近认识。每天吃中饭，男的总是故意坐在她桌旁，有时那女的也会下意识的坐在男的桌边。
弗洛伊德的心理学说，男女之间有第六感觉，只能心领神会，两颗心嘣嘣跳，谁都明白吃饭是假，相识是真，谁也不说话，还是男的到底是管书的，见多识广，故意轻轻的不小心把她的筷子弄到地上。
“喔耶”那女的轻微叫了一声。
“对不起，”男的赶紧弯腰捡筷说“我帮侬洗，”“喔，没关系，我自己来，”说完女的脸微红，露齿一笑，转身她自己去洗筷子了，短短的几秒钟对话，却让这对男女青年何等的长啊！仅仅几秒钟的眼神相视可以看出是“一见钟情”，从她的微笑中可以看出不是不愿相撞，而是不愿背这举动轻浮的“黑锅”，难啊！几千年的封建意识深深影响着，上世纪八十年代男女青年们(注：那个年代没有互联网和微信智能手机，这段描述可能会引起当下青年人不理解，有这么严重吗？不信你问问前辈，就是如今开放年代，在地铁车厢里看见不相识的俊男美女，有好感，最多回头多看几眼，也不敢雷池一步说话交友，网上征婚相亲，有一句流行语，叫什么“眼缘”，说白了就是“一见钟情”)……。
行星会毫无顾虑的相撞，白云会无忧无愁的相遇，而人就是那样的复杂。
在这小小的里弄食堂，他们天天中午见面吃饭，却谁也不肯相撞相识，可他们的心每天在相撞和相遇……。
二
那女的名叫闪玉。她长得真像块玉，从小皮肤雪白，小时候邻居很羡慕，怀疑她妈妈是否每天用牛奶给她洗澡。其实闪玉家里很穷，她爸长期在大饼油条摊工作，养成喜欢喝酒的习惯，不要说他这大老粗，斗大字不识，很爱小闪玉，因她长得太像他的老伴，看到她等于看到妻子，老伴血癌去世，他又做爸又做妈，二个儿子早已成家，唯一这个小女儿是掌上明珠。刚刚顶替他的工作，他做了闪玉许多思想工作，她才愿进大饼摊工作，“你有这么个做大饼油条工作的父亲，不要怕羞，每天早上不同阶层的人都来吃大饼油条，如果没有做大饼油条的父亲，也就没有那些教授，大家都不愿干这活，教授也吃不上饼，不要小看这大饼，大有学问呢！其中有做人道理。”(注：小闪父亲大道理一套，是那个年代教授是“臭老九”，计划经济模式连大饼油条小吃店都是国营的，小闪顶替算个工作，现在已经市场化了，这类店早就被外省个体私营承包了。)闪玉想起父亲说的话，慢慢的她学会习惯了，每天清早，生炉子，烘大饼，煎油条，很多人买她做的大饼油条，多瞧上一眼比吃大饼还香，久而久之，有人慕名前来看她一眼买付大饼油条，真成了远近闻名的大饼摊上的“西施”了。单位同事和她爸开玩笑：你有这么个漂亮女儿在这买大饼，我们生意兴隆，“老人家，你放心吗？这儿有好多小伙子追求她”。
对，这说到了做父亲的心里去了。女儿该到了嫁的年龄了，唯独他不敢直问女儿到底有没有意中人？眼前他有个徒弟，做了一手好木匠活，自己又盖了一幢平房，老实巴交，他父亲又是好酒客，两家攀亲多好，这几天睡在床上，望着老伴的遗像，常思考这个问题，又怕女儿不答应，老伴临死前再三叮嘱：婚姻大事一定要女儿自己作主，再也不能像我们这样父母包办，要答应她这件事，好让她眠目，当时她骨瘦如柴的手紧紧握着他的满手老茧的双手，含泪说这番话的，不行！为了女儿的幸福，他一定要亲自为她物色一个，他称心如意的女婿。
三
他思念着她。梦中常出现她的倩影，他苦苦的等待着这一天能和她亲昵在一起。他爸是教授，妈是中学老师，他从小喜欢看书，长期在文学环境下薫陶，脸庞俊秀，有时诗兴大发，偶写些普西金式的诗歌，常在月光下自呤陶醉。生不逢时，正赶上“一片红”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滚了一身泥巴，当时的“臭老九”之子谁能重用？幸亏病退落实政策，回到街道图书馆工作，真是“老鼠掉进米缸”里，天天埋在书堆里，几乎图书馆的外国文学全都阅读过，有的看了几遍，现在不行了，他没心思看书，因为有个比“茶花女”还漂亮的女人在他灵魂深处，使他心神不定，他的反常举动，只有一位和他常在一起工作的胖阿姨知道，她是过来人，晓得这个小伙子心中看上了谁。
“你看又楞住。”胖阿姨手中拿着一张借书卡上的照片给他看：“我知道你喜欢她，每次吃饭，你俩都要瞧一眼，怎么样，要我牵线吗？”说完胖女人咯咯咯笑起来，“还是我帮你解开心中的闷吧！”
世上确有些热心人，成全好事，胖阿姨认识小闪，她常在胖阿姨手里借书，这次和往常一样小闪又来还借书。胖阿姨轻轻对小闪耳语“来，我来帮你认识一个人，”她热情地挽着小闪的臂膀，等小闪看到胖阿姨要介绍的这位人时，小闪都明白了，她等待的这一天终于到来啦……
四
深秋的外滩，晚上吹来一阵阵微凉的秋风。月光下的黄浦江畔闪烁着来往船只，一对对情侣，都有秩序地等距离站在堤坝围墙边，亲亲爱爱说着悄悄话(注：这是当年有名的外滩“恋爱墙”，壮观景象当下青年无法理解体会)。有一对情人特别引人注目，只见男的身穿深蓝色的风衣外套，女的身穿淡淡的粉红色的羊毛衫。
“又忘了胖阿姨和我说的你的名字。”
“叫章敏，敏感的敏。”他微笑着回答。
“我叫闪玉，闪电的闪。”
“我们的相识就像闪电……”。章敏风趣的回答，他越来越发现小闪在夜晚灯光下，尤如象尊白玉，在月光照射下更显得白皙肌肤如雪，她的眼睛乌黑发亮，嘴唇水晶微红色。
“今天又轮到我值班蒸饭，我把水加多了，结果这些同事又吃了烂饭，心里真过意不去。”原来小闪单位为节省开支，职工都带米蒸饭，她是多么实际，一见到章敏谈蒸饭，“我看你总是买食堂里的饭，又硬又不好吃，你还是带点米来，我帮你蒸。”小闪露出雪白的牙齿一笑“保你能吃上香喷喷的大米饭。”章敏做梦没想到第一次约会，见面大谈起“蒸饭经”，他把原先想好的台词给她搅混乱了方寸，好不容易找到一句台词“你喜欢看小说吗？”“喜欢，我看到这些爱情小说，有时自己会被感动得哭起来，《茶花女》中的阿尔芒真好，《复活》里的聂赫留道夫忏悔之心……”说到这，小闪的眼神暗淡下来，“不过，这仅仅是小说，我想现实生活中真有爱情吗？”她仰起头望着章敏，此刻在她的眼里，他确实是个美男子，高高的鼻梁，长方型的脸庞，浓浓的眉毛下有一双略凹的眼睛，仿佛有点像苏联诗人马雅可夫斯基，说真的闪玉是喜欢他这种气质和长相。
“会有的，”章敏激动的握住她纤细的手，回答了她的提问，说出这句肯定的话。
“我爱你。”
“我喜欢你。”
“是做梦吗？”
“不是梦。”
章敏的嘴唇刚刚要靠近她的红唇，闪玉用雪白的纤手捂住他的嘴轻轻地说“不要这样，我们还刚刚相识……”。
这时，天空的月亮被一块云彩遮住了，轮船的鸣笛声，提醒外滩“恋爱墙上”的情人们，已经深夜了……
五
章敏这天在家特别高兴。因为他邀请小闪来家作客见父母，他告诉父亲要热情招待这位未来的媳妇，反复和母亲说要客气款待。他现在骑自行车去接小闪，说好在车站等她。果然远处穿着一套柠檬黄色的宽松衫，骑着白色的崭新的跑车，车兜里放着一袋苹果，她来了。
“叫你不要买东西，怎么又买了。”
“第一次到你家，怎么能空手呢？”章敏接过她的水果，放在车把上，按铃和她一起骑车回家，“我家住在市郊，骑这么多路，真为难你了。”没多久到家了，章敏的家是老式的砖木结构的上世纪五十年代前苏式公寓房，当年是章敏的父亲算教授分配的三室户型福利房，周围都是绿化带，鸟语花香，小章兴高采烈的替小闪的新跑车扛到二楼住处，他妈觉得奇怪，儿子从来不这样，今天怎么会大献殷勤，看来这个女友是他相中的，果然名不虚传，她亭亭玉立的身材，身高正好配她儿子185米矮半个头，小闪腼腆的在楼下，“来来来，快上来到家里来坐。”小章的妈妈看到这未来的媳妇长得很漂亮，心里不知有多高兴，第一次见面，不好意思直说，“最近单位忙吗？”小章妈递过茶杯试探说，“谢谢妈，”闪玉接过茶杯，“还可以，早晨忙一阵，吃大饼油条的人多……”。
“你是做大饼油条的？”小章妈暗吃一惊。
“是啊，”小闪的手颤抖了一下。
“妈！”儿子立刻打断了妈妈的话，“水开了。”
这三句话，有着深刻的含义。做母亲的万万没想到这么漂亮的媳妇工作竟是做大饼的。叫她怎么说得出口，小闪也没想到他母亲一见面就问工作，一刹那间，她感觉到心理上有某种不平衡。章敏更不希望母亲太了解小闪，他怕过多的对话，对他和小闪结婚不利，因为他深知母亲太注重媳妇的家庭条件了，反正离吃饭时间还早，他叫小闪出去兜兜看看市郊风景。
秋高气爽的郊外，一片金黄色的油菜花，鸟儿鸣叫，今天他有了心爱的人一起在田野上散步，一切都感觉格外的清新，远方有二个小孩在扑蝶玩耍，闪玉回忆起童年时光流逝，无忧无虑，章敏望着在阳光下的她，激动的说，“你不要生气，我妈就是这样的人，喜欢问长问短，”“嗯，没关系，”小闪把头扭了过去，望着小河边上的水萍心想，总算找到了心中人，可从他母亲的眼神里流露出有一种不祥的预兆，小章看看她细长雪白的头颈，把脸贴在她的脸上，在她耳边轻轻的鼓着勇气呓语：“我做梦都梦见你，嫁给我吧，我们什么都不缺……。”闪玉一把抱住他的腰，微微隆起的丰满的乳房正好碰在他的胸怀，哭泣说“我不能嫁你，我不会使你幸福，还是忘了我吧！你这么好的家庭背景，怎么会要我这个没有妈妈的大饼师傅的女儿呢？”闪玉清楚的知道，爱情只能在小说里找到，这次她亲眼看到章敏家里的条件，是个从小受知识分子家庭教育下的孩子，尽管现在相爱，也是暂时的，她明白，美貌不能永恒，她不会相信父亲和他家有共同语言和志趣，从心底里她是喜欢章敏的，他的气质和容貌也是她理想中的丈夫，现实是残酷的，事到如今，唯一办法只能安慰章敏。
“好吧，你回家听听父母的意见，会不会同意我俩的婚事，”闪玉笑着说，心想万一他父母会同意，世上也许确实存在着门户不当的婚姻，得到父母的支持，她存在着挠幸的心理，“一星期后等你回音。”“好吧，这次你嫁定我了，”章敏紧紧的把她抱在怀里，他深深懂得二家境条件的悬殊，这不能妨碍他的婚姻，他是真的喜欢和爱她的，相信父母会听他的，小时候听母亲讲述她和父亲自由恋爱的故事。二个扑蝶的男孩和女孩看不懂，这二位叔叔阿姨为何要抱在一起，小闪发现有二个小孩过来，立即跑上去说“来，阿姨帮你们一起扑蝴蝶。”小孩好奇的问“刚才你们这是干嘛？”“干嘛，等你们长大就知道了。”
蔚蓝色的天空，有二只蝴蝶飞翔，田野里传来了一片笑语声……
六
一星期后等回音。小闪心里惦记着这件事，她好像失去了魂似的天天等着他的电话，一听见有人喊电话，心就碰碰直跳，多么矛盾的心情，又怕得到他，又怕失去他，对她来说不知何因，脑海里总有他的幻影，下班回家无精打彩，爸爸的徒弟小鲁木匠每天在家等她，爸爸只要有酒喝天天说小鲁好，她知道父亲希望小鲁成他的女婿。
小鲁学名叫鲁峰。他父亲与小闪的父亲是同乡人，一对哥儿们，二年前鲁峰父亲病故，嘱托小闪父亲多照应，小鲁继承父业，干了一手木匠活，平时省吃俭用，父亲留下一笔存款，把原先住的私房小茅屋翻盖成了二楼小平房，在配上自做的组合式家具，他知道，只有凭借他脚踏实地的干，才能引起姑娘的喜欢。小鲁和小闪从小一起长大，他看着小闪慢慢从黄毛丫头十八变，变成阿娜多姿，渐渐地他也喜欢她了。他知道小闪这几年变了，自从有了张借书卡，变得喜欢看小说，喜欢和知识打交道，想博得她欢喜，他曾看过些小说，看看呼呼睡着了，哪有这么多爱啊，生活就是油盐酱醋米，小鲁坚信，只要和小闪父亲喝酒聊天，把未来的岳父哄住，再加上他有现成的二层私房，现实的做人方法，就不怕她不嫁。
小闪也想过这个问题，和小鲁结婚是很现实，他尽管文化低，确实肯干，憨厚老实，体贴入微，唯一遗憾他的外貌个儿比“武大郎”好一点点，他和父亲很亲近，烟酒给他们带来了共同语言，小鲁对她无微不至的关怀，总是大包小包的买很多东西给她，不知什么原因，他身上总是缺少一点什么东西，和他在一起就是无味，而和章敏在一起总是有那么激动迷人有趣说不完的话，也许小鲁是现实版的人，章敏是梦幻中的人。
终于电话来了。
“你是小闪吗？我是章敏，我俩的事爸妈同意了。”小闪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千真万确是章敏的声音，难道我真的能和他在一起，她的头一阵阵发晕，她多么希望章敏的父母不同意该又多好，“什么时候，我到你家来……”电话筒里传来章敏激动的声音，她无力的挂断了电话，心里茫然了。
几天在食堂吃饭没见她的倩影，章敏真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她应该听到这个消息高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不明白，再也等不及了，非要到她家去看看，胖阿姨给他小闪书卡上的地址，小章下班后骑车到了小闪的家门口，原来她家住在棚户区，穿过几条弄堂找到了她矮小的屋子。
“请问，这儿有闪玉吗？”他低头问一个老人。
“你是谁？闪玉不在，有什么事和我说，我是闪玉的父亲，”章敏一听这个口气生硬老人原来是闪玉的父亲，像是一桶凉水泼在他身上，混身上下惊透，不知说什么好，“喔，我是闪玉的朋友，这几天她没上班，我路过看看她。”“什么？闪玉的朋友，倒还没听说过，她不在，你还是到单位去找吧！”屋里走出一个矮个小伙子顶了一句，章敏决不会想到，这就是他第一次去小闪家的礼遇，他气愤地推车走出弄堂，这么个大美人确住在棚户区，还有这么个大老粗的父亲，嗳，真是可惜！他发誓一定要把小闪接过来，再也不能受这环境影响，“这哪和她的漂亮容貌相配，怪不得她不愿让我去她家。”他喃喃自语，越想越气。
几天后，章敏收到了小闪的来信。
……你已经来过了，我的家底你都知道了，我生活在这种环境，咱们还是好欢好散吧。
闪玉X月X日
章敏看完信，头脑一下轰的一声，像被人打了闷棍，难道她这样无情，什么地方得罪她。他从来没有受到过如此大的打击，他苦苦痴情的爱着她，却得到这样的回音，天啊！他失眠了，在灯下，他默默地写了回信：
亲爱的闪玉(请允许我这样称呼你)：自从咱俩认识，我是如此地爱和喜欢你，是的，我承认，你的美貌也是一个因素，但你的品性更使我爱你，现在的社会，长得俏漂亮些的姑娘，有多少像你一样喜欢这个工作，喜欢做秘书、公关小姐、明星演员，爱虚荣出风头，而你却那么的热爱自己的工作，凭借你的容貌和气质远远可以胜任其他工作，从这点上看，你是我心目中的好姑娘。
容貌和品性能结合一样美，像才和貌统一在一起，是多么不易啊！我俩行走在马路上，有多少人回头看一眼，这一眼包含着爱美的羡慕嫉妒的心情，我和你应该珍惜走到一起的机会。
也许我的相貌能讨好一些姑娘的喜欢，但在你的崇高的品质面前，我的外貌又算得了什么？无论家境条件等因素，我都可不要，爱情是最可贵，除了人的生命，还有什么比爱情更宝贵呢？也许这就是爱情的力量，我相信你是爱我的，这不是你的真心话，你得告诉我，到底是什么原因？父母亲不能和我们生活一辈子，婚姻大事自己作主，我终于说服了母亲，是小闪和我生活一辈子，当然要我爱和喜欢的人生活在一起……(请允许我信中吻你)。
章敏X月X日
她哭了。闪玉一口气看完这封感情真挚的信，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滴在信纸上，是啊！章敏的话句句写在她心坎上，父母不能和她生活一辈子，她真的爱章敏，可她从小没有母亲，是父亲扶养长大，怎么能不听父话呢？那天章敏来过后，父亲责问她的情景如在眼前，“刚才来的小伙子说是你朋友，我一看就是个知识分子，一股傲气，闪玉啊，你听我话，咱们这号人家不配和他攀亲，小鲁不是很实惠吗？有手艺，有房子，又体贴人，你还要什么？无非就是外貌，英俊潇洒不能当饭吃，喝了一吐子墨水的人‘臭老九’，你跟他要吃亏一辈子，你听爸的话，保你不会吃亏。”小闪的父亲拿着烟斗猛抽了一口，吐出一股浓浓的青灰色烟雾弥漫，迷缝着眼睛叹口气“再说，这小伙子没规距，没有经过你同意，随便上门，往后还把我这丈人老头放在眼里？你看人家小鲁一进门又是烟又是酒……”“好了，爸你别说了，反正我不谈就是了。”小闪嘴上这么说，心想父亲也真够私利，有烟酒就是好女婿，不想想女儿是否喜欢。可也真是的，章敏到我家太突然……
就在这天晩上，迫于无奈之下，小闪含泪写下回绝信。
七
细雨蒙蒙的晚上，黄浦江畔上行人稀少，章敏和闪玉共撑一把朱红色雨伞，走在街上，俩人心里都明白，互相爱着，却不知一股无形的压力使得他俩分开，她知道章敏深深的爱着，真不愿破碎他的心，章敏也不希望听到回绝的话，他买了门票轻轻地搂着闪玉的腰进入公园，那纷香味夹在雨丝中一阵阵向章敏扑鼻而来，他发现今天她的脸色特别白润，微暗红唇抖擞着，显然是淡妆过。
“章敏，算了吧，咱俩还是分手吧！”她细长白皙的手摆弄他上衣的钮扣。
“为什么？”
“因为有多种原因。”她轻盈地帮章敏扣好领口。
“……你是独子，我有一种疑难病症，每天在吃药，为了你的幸福，我决定还是和你分手。”她把眼睛闭上，长长的睑毛下滚出了一颗晶莹的泪珠，无力的靠在章敏的肩膀上，“不是我不爱你，生活是残酷的，我得的是银霄病，本来我想，只要我们真心相爱，就是有病，相信你也会爱我，因为你常常和我说日本电影《白衣少女》中的故事(注：当年这部电影风行于恋爱中的男女青年)，问我会不会像亚夏子一样深情，我怕得二宫丰雄这种病，”章敏轻轻的拍着闪玉的身体，没有像以前那样激动，仿佛他早料到此事要发生似的，轻轻地在她耳边说“你不要乱想，你不会有病，如果有病，我也一样爱你，我会陪伴你，请你相信我的纯真的爱情，”他望着闪玉布满泪花的眼睛，用手拂去她前额的雨水，缓慢地他的嘴唇贴近她的樱红小嘴，“第一次和你见面你拒绝了我，这次……”，她微微的点了点头。
温柔的嘴唇像暖流一样流遍全身，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幸福过，将永记一生中，而她也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真心爱过一个人，他(她)俩是第一次尝到异性有爱的嘴唇味。二只小鸟在树枝上鸣叫玩耍，雨滴在树叶上沙沙作响……。
自从公园约会后，这几天，章敏像得了病似的工作有气无力，银屑病……银屑病这个可怕字眼反复在他脑海里出现，幸亏他在图书馆工作，他把所有馆藏的医药书借来，寻找“银屑病”到底是什么病，单位同事觉得奇怪，他从不借医药书，如今会发疯似的看医药书，晚上，他静静的看着医学书上的记载：“银屑病，俗称牛皮癣，是一种原因尚未明了的慢性皮肤病，是一种发生在身体各部位的圆形或椭圆形红斑，表面上有银白色痂片的皮肤病。常出现在肘、膝及头皮上，主觉可有不同程度的瘙痒，皮损一般冬重夏轻，有复发倾向，”这个病能治好吗？他又往下看，“有疗效很好的治疗方法，但不能排除复发的可能”。真可惜，这么漂亮的皮肤白皙如玉的小闪会得此病，忽然，一位长白胡子老人来到他的窗口上，章敏一看，这不是小说中的仙翁吗？他忙把闪玉的病况告诉仙翁，求得帮助，老人给他一瓶药水，嘱咐他涂之就好，他高兴的拿着药水叫闪玉，把衣服脱了，她不肯，还没结婚，怎么可以看裸体呢？那么病要好吗？这是仙水，定能治好，闪玉脸扉红的同意，她睡在他身旁，雪白的胴体上有黄豆大小，红色丘疹，扩大或融合成各种形状，他用药水轻轻给她擦洗，奇怪！慢慢的黄豆大小的红色丘疹消失了，露出了雪白红润的肤色，他高兴的叫起来……。“章敏，你醒醒”母亲推他，见他和衣睡着了，“你说梦话了，深夜，还看什么医学书，你得了什么怪病啊？”章敏被母亲推醒，揉揉眼睛，方知是梦，他真希望不是梦，得到这瓶仙水。
章敏看着天花板遐想，没病多好，闪玉和他生的孩子，不管是女儿还是儿子，都很漂亮，他深知孩子的外貌基因像妈妈的多，以后的生活水平提高，将来的孩子选对象不仅仅是看婚房和经济条件，当然首选是漂亮和智慧作为选偶条件，他不希望闪玉给别人，医学书上没写过此病有生命危险，《白衣少女》中的二宫丰雄得的是不治之症，亚夏子还这么爱他，何况她又不是血癌，真是不幸中的万幸。他明白，生活在商品的经济社会，不能空谈爱情，他的经济条件不会像鲁迅笔下《伤逝》发生的悲剧，他想了很多很多……恨不得明天马上就和闪玉结婚，深怕被别人抢走似的，
第二天早晨上班，他打电话约她，不在，第三天又打电话不在，第四天又打电话仍不在，整整一个星期上班她都不在，显然是拒绝听电话，胖阿姨走过来说：“章敏，小闪已告诉我，不和你谈了，请你不要找她了，”胖阿姨说到这，叹息“都怪我多事，给你们添麻烦，其实小闪早就有对象了。”听了这消息章敏楞住，什么，几天前咱俩还很好哦，“我不信，她会有对象？她在骗人，在玩弄感情！”胖阿姨看着章敏愤怒的表情，吓坏了，“你要冷静，朋友不谈是正常事，人家有选择的权力，用不着恼火，以后我帮你物色一个比她更好，她有什么好，像个病夫西施，”胖阿姨心里有数小章是喜欢她的，有什么办法，如今社会，谈恋爱像是玩，没有像50年代一本正经，哪有这么多爱啊爱啊，还不是结婚生个孩子，服侍老公，操劳家务活，她很同情章敏，只能说几句安慰话……
没过几天，章敏又接到了一封信：“考虑再三，咱俩还是好欢好散，请你不要再找我。小闪x月x日”
章敏发疯似的苦苦哀求连发三封信：
“你为什么这样无情无义，你在玩弄我的感情，请回答我！！！小章X月X日”
单位的领导来找章敏，警告他，小闪已有对象。请不要再找她，小闪的父亲反映到章敏的单位，请组织出面干预不要骚扰他女儿。
章敏绝望了！终于和她通了最后一次电话：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没什么，为了你的幸福！”
“你这样做，不是欺骗自己吗？”
“随便你怎么说，你以后不要再找我了！”她抽泣着挂上了电话。
“小闪，小闪……”章敏大声的喊道，这是他用公用电话才打让她不明就里接的电话，他听到了她的哭声，她还是爱他，没有变心，可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不知道在何处得罪了她，他身体失去了重心晃晃悠悠……
这就是章敏和闪玉通的最后一次电话。小闪单位根据她父亲的反映，把她调到另外一个店工作，食堂吃饭再也看不到她的倩影，她故意不来图书馆借书了。
从此以后，章敏再也看不见闪玉了，他大病一场，好梦醒来，他只有拼命的读书，沉默寡言，好遗忘过去的一切，没有多久，他考上了研究生，后来随着时间推移，章敏谈过几个女友，总没有小闪印象深刻，回味无穷，心理学家研究表明：每个人都有恋爱的经历，细细回想，不管谈过几个异性朋友，初恋是印象最深，当他(她)来到你身边，你还不知道这就是初恋。可以有几次恋爱，但初恋竟有一次，不是每个人都能得到初恋。
章敏和闪玉的这段经历就是初恋的情人，当年章敏27岁，闪玉20岁。
初恋情人如像行星相撞出五光十色的火焰，初恋情人就像两朵白云相遇后留下了美丽漂亮的图案……。
尾 声
时隔十年的今天星期日，章敏的妻子出差在外，他已有了家庭，妻子是读研时的同学，论相貌没有闪玉漂亮，却知书达礼，他俩已经有一个5岁的女儿，幸福美满。
“你是章敏吗？”小章打开房门，眼前站着一位男人领着个男孩，男的矮个肤色黑黑的，“你是？”，“我叫鲁峰，是小闪的丈夫。”他和蔼的笑容，“怪不得那么面熟，来来请屋里坐……”章敏不知为何脸一红，手忙脚乱，好像闪玉来了，鲁峰逗男孩说“快叫叔叔，这是你妈的好朋友，”乖宝宝，他很像她妈那双眼睛，”章敏边说边沏茶，“坐坐……”等坐定了，章敏才发现眼前这个男人就是他十年前去小闪家，遇见的那个小青年。
鲁峰呷了口茶水说“我找了你很久，终于通过单位找到你的家址，小闪已去世，和她妈得一样的病。”
章敏大吃一惊！茶水泼翻。简直不相信自已的耳朵，他只知道小闪和小木匠结婚了。鲁峰接着说“她临终前，写了封信给你，说章敏至今还恨她，如果你真心爱我，看在孩子的面上，无论如何要我把这信亲手给章敏，当时我很生气，临死前还想着你，几次想烧了这封信，但她直勾勾的眼神看着我就不忍心了，这封信一直放在箱子里摆了十年，如今我又找到这封信，想起她临走的交待，唉……人都没了，还恨什么，我是真心爱她的，不管她写什么，这是她应该有的权力，我不应剥夺她的心愿，我是个大老粗，干木匠活，这点道理还是懂得，于是我到处打听你的住址，好难找，”说完之后，鲁峰从包里拿出一封略黄色信封，双手微抖地把这封信交给了章敏，“现在好了，终于亲手这信交给你了，也好了却我的一桩心事，如果闪玉有魂在世，也可眠目了。”鼻子一酸，章敏眼圈发红，他接过信，紧紧握住鲁峰的手说“谢谢你的大度，你说得对，人都没了，还恨什么，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我们毕竟是现代人，有些问题还是想得明白，你能真心诚意爱小闪，对她来说，虽然去世了，还是很幸福的。”章敏边说边逗他孩子玩，“真像她妈妈，”他问起孩子的生活情况，鲁峰憝厚笑笑说“我经济不成问题，孩子教育成才是个问题，小闪生前说以后孩子教育读书要拜托你了，”“没问题，我会多多关心的……”
剩他俩谈话之际，小章的女儿和小鲁的儿子正玩得高兴，章敏看着这对小孩，心想，但愿不要在孩子这一代人身上发生类似的悲剧。他暗暗下决心，一定要把小闪的儿子教育培养成才，也是对小闪应尽的爱情吧！
临走之前，章敏再次关照小鲁经常要带小孩来玩，握住他的老茧粗糙的手，仿佛他们这时精神升华到另一个层面上……。
夜深人静，章敏小心翼翼地撕开信封，好像闪玉来到他的身旁，心里有股说不出的味儿，是悲？是喜？任何语言表达不清，他轻轻的打开信纸，仿佛有泪水痕迹沾在纸上，只见清秀的小字跳在眼帘：
亲爱的章敏：当你收到这封信时，我已在九泉之下和你说话，你一定很恨我！我是一个苦命人，从小没有妈妈，我多么需要爱，当我遇见你高兴得几天几夜没睡着觉，想到你，也不知什么原因，你的声音和容貌始终在我头脑中出现，我多么希望咱们永远在一起，永远……。
现实是残酷的，我妈妈是得血癌去世，没过多久，我也有怪病，医生叫我每天打针吃药，我就知道很可能得的和妈妈一样的病！
小鲁是我青梅竹马的朋友，又是爸爸的好徒弟，我爸又是个老顽固，他为什么恨知识分子家庭，我也知道爸爸希望我能和小鲁结婚，他说和你是没有共同语言，时间一长会厌倦，漂亮只是一时，不能永恒，如果和你门不当户不对，不会有幸福，也许爸爸说得有理。
我是真心爱你的，既然我和《白衣少女》中的二宫丰雄得同种病，早晚要死，干嘛要害你呢？你又是独子，应该找一个身体健康的女子为伴。
自从我到你家来过，我总有预感咱俩不会长久，你母亲的眼神流露出看不起我的工作，我是不愿给婆婆看不起的人，人有贵贱之分，工作没有贵贱之分，谈何容易，事实上做到不易，我深感社会存在着偏见，这一点要感谢父亲对我的教育。
我用银屑病吓唬你，叫你不要和我谈下去，想不到你那么爱我，非旦没吓住还是痴情的追求。那天我晩上做了奇葩的梦，说你搞到瓶外国进口药水，叫我脱光衣服，一涂就好，我害怕，只好如实说了，当你发现我皮肤没有病，高兴得抱着我睡着了，白天不敢做的事，梦中都做了……
为了你的幸福，也成全爸爸的心愿，我硬克制不和你见面，每每关照我同事有电话来就说小闪不在，然而我又多么想听到你的声音，自相矛盾的心理折磨着我，常梦见你，醒来时枕头已被泪水弄湿。
病中其间，我得到小鲁的体贴照顾，他是我的好丈夫，他什么都好，就是相貌没有你高大帅气，文化程度没有你高，没有读过许多书，我唯一的要求希望你能帮我儿子多读点书，考上研究生，成为国家高尖端人才。
一个国家的发达不是靠做大饼油条的人多，这点我是不同意爸爸的观点，他看不起臭老九，是深受运动其害，一个国家的强大，需要撑握现代化知识的高尖端人才济济，我多么希望祖国强盛，我们的孩子辈更幸福，我们这一代已经吃够没有文化知识的苦难，如果你真心爱我，请你帮我儿子成材，我在九泉之下会深深感激你，我爱你，吻你！闪玉X月X日。
章敏看完这信潸然泪下，他万万没想到，在他眼里多愁伤感的漂亮弱女子，会有如此高的精神境界，他都明白了，小闪是真心爱他。
他一个人在外滩行走，这是他俩第一次约会的地方。
他一个人在郊外散步，这里她曾经扑蝶的地方。
他一个人在公园呆坐，这是他最幸福的时刻。
他一个人在看《白衣少女》……
闪玉的生命像闪电，她的初恋像闪电一样的永远留在章敏的心里，她的如此高的思想精神境界永存……
(晓炎创作于1989年10月一稿，2022年3月晓炎视力模糊打印于小言斋二稿)
【后记】爱情是一种“病”，不是每个人都能得这种“病”的，故有人说，爱情就是“精神病”，得了没理智，爱情只能在小说里有，现实生活中是没有的。得了这种“病”的婚姻是幸福的，没有这个“病”的婚姻，有了孩子，多数成了亲情，也是美满的，李双双就是例证。有的婚后性物欲得不到满足，或者为了追求这个“病”，抛弃孩子婚变了，最倒霉的是孩子，因为孩子不需要法院判决的财产，最需要的是父母对孩子的爱。潘金莲属于极端的个案，古今中外千夫指，想想这个“病”又幸福又恐怖……我的小说人物是虚构的，经历是生活中来的，章敏和闪玉“病”得不轻，相比之下，章敏“病”得更严重，闪玉得这个“病”还算有点理智。但愿我小说中主人公后代(80、90后)婚姻幸福美满，希望你们通过阅读我的1989年的中篇小说《初恋情人》的文字，寻找到比爱情更重要的密码，胜过美貌和金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