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牙

“呀，妈妈，我的牙齿掉了……”小时候，对于孩子们来说，换牙时嘴巴里盈满的血腥味的难受度不亚于做噩梦。缺了牙齿，尤其是缺了门牙，那可是让人急不可耐呢。没办法，你只能在每次想要哈哈大笑时不自觉地捂紧那城墙凹槽似的嘴巴；或者每当老师让大声读“j/q/x”时，放任那一股强大的气流从缺少防守的牙缝里钻出来，肆无忌惮地震得上嘴唇略微发麻；又或者每当自己欣喜地用力地朝一根香甜的玉米棒啃下去时，那硌得大门牙床生疼的感觉恐怕比甜玉米更让人回味无穷了吧……唉！什么时候那颗恼人的牙才能长出来呀！

正当你刚刚慢慢适应缺牙带来的不适感时，突然想起随手的一丢竟不知把那颗门牙丢到哪里去了，那时，你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原来，听大人们说：牙齿也是有灵性的，倘若上面牙齿掉了，你就得朝床下丢，倘若下面牙齿掉了，你就得朝屋檐丢，方位一定不要丢错，否则就会长成“地包天牙”或“大白兔牙”了。于是，恐惧、担心便占据了你的脑子，这可怎么办呢？自此，你每天便在紧张不安中，暗暗祈祷牙齿顺顺利利地长出。每天早一遍、晚一遍对着镜子，“嘬嘴”“揪嘴”甚至“龇牙咧嘴”都成了每天必须完成的家庭作业。不然，那不是要破相了吗？

就这样，经历了3-6个月煎熬的等待和祈盼后，那个小缺口里面竟然顶出了白白的牙尖尖。那一刻，你悬着的心才落了下来，这颗新牙终于顺利地冒出来了。

在接下来的几年里，换牙于你而言已成为常事了，你便不再害怕，更不必焦虑地等待了。你平静地接收那颗掉落的牙齿，或许也会乖乖听大人的话并虔诚地祈祷一番，但最终你都会平静如一地迎接后面的新牙填上之前的空位。

不过，等到你满口的牙齿快要换完时，你的心却好像空起来了。蓦然间，你才发现你换掉的、丢掉的不仅仅是你的牙齿，还有那些牙齿陪伴你的一切时光。于是，再次换牙时，你便会伤感很多。你会先把那留有斑驳磨痕的牙齿擦洗得干干净净，然后小心翼翼地用纸巾或布片把它包起来，并装进小瓶或小锦囊里。偶尔逢到秋冬季，你还会轻轻地把那脱落的牙齿拿出来细细端详，回忆与它的过往。

再后来，年岁渐长，牙齿再也长不出来了，你的牙床空空的了，你也再没有能分享你换牙的焦虑和长牙的喜悦的最亲的人了。看着窗外缓缓坠向大地的树叶，你落寞地说，你要把你随身珍藏的牙齿带回老家。小辈们不解地询问缘由，你却说：“它该回家了。它从哪里来，就让它回到哪里去。”

一嘴牙，就是人的一生。从没有牙到长出牙，从长出牙再到没有牙，这是牙的使命。人生一世，不也如那一颗颗牙吗？我们无法选择自己的出生，正如牙齿无法选择好坏、何时萌出、何时更换，我们能做的就是好好地保护那一颗颗牙、珍爱它们，让我们在人生每一个阶段坦然应对生命给予它的蜕变，直到慢慢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