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公岛怀古

肖义成

大约在四百多年前，有一支南方商船队出海打鱼，行驶途中遇到狂风巨浪，这些人一边祈求海神娘娘的保佑，一边与海浪作搏斗，但是都没有成功。就在他们无力自救、放弃生存希望的时候，突然发现前面的海中有火光闪动，此时他们欢呼雀跃起来，使出全身的力气划到火光附近，这才发现火光是从一个孤岛上的茅草屋里散发出来的。他们借着淡淡的灯光将船靠了岸，由于他们在海中与恶浪作搏斗消耗体力过大，所以刚踏上海滩时便晕到在地上，当他们醒来之后才发现自己是被两位热心的老人所救，老人给他们端来了热气腾腾的姜汤和玉米饼子，但是奇怪的是这些饭怎么吃也吃不完，他们边吃边想是不是遇到神仙了？是不是他们的祷告起了作用？于是就问这两个老人叫什么名字，老人告诉他们说叫刘公刘母。等他们吃饱后，老人又给他们安排好休息的地方,并转身离开了。第二天清晨,天气晴朗，海面平静，是个出海的好天气，他们想在走之前当面感谢老人的救命之恩，可他们找遍了整个岛也没发现个人影，于是就在沙滩上叩拜再三离开了。后来凡是在海中遇难的船只都会受到老人的接济和指航，人们为了感谢老人的大恩大德就在这岛上建了一座刘公庙。时间长了这岛也就随之称为刘公岛了。

这是个美丽的神话故事，温馨、圆满，符合大多数人的心理期待。然而，刘公岛的内涵，更多地倾向于惨烈的血与火，还有英雄誓死捍卫海疆的凛然正气!

 站在威海的海岸上，刘公岛就横在眼前，避绕不过，不是因为岛子太大，恰是因它距离太近。刘公岛离市区约五、六海里，面积不过二点一平方公里，背倚胶东延绵群山，面对黄海万倾波涛，幢幢清代风格的楼宇，掩映于岛上绿荫之中。可别小看这个小岛，在中国近代史上赫赫有名，这里曾是北洋水师提督府所在地，现今则是人民海军北海舰队的一个军港和训练基地。

赴刘公岛的船上，咸湿的雾气拂面而过，海面变得迷茫浑沌，心里也是难以理清的复杂，既有参观一个陌生岛屿的稀奇与新鲜，又潜伏着挥之不去的悲伤与苍凉，兼蓄着凭吊千古英魂的虔诚与神圣。小小的刘公岛当是中国海疆里的知名度最高的一个岛了，不是它的风景风光风水的奇巧或神秘，恰恰是它蒙受的耻辱。中日甲午战争就发生在这里。刘公岛替代中华民族首当其冲遭遇了凌辱和羞耻，也替代中华民族记录下中国第一代水兵将士喋血的庄严和凛然。

漫步古香古色的水师提督府，我的思绪被拉回到百余年前，定格在我国至今唯一一个在保卫海疆中捐躯的海军司令丁汝昌身上。

丁汝昌,安徽庐江人，出身贫寒，18岁投身太平军，转战8年，十分英勇，无奈天朝终于倾覆，随所部被李鸿章的淮军招安收编。后又因战功升迁，官拜参将，宦途中也曾因奸人谗言险被斩杀。1874年李鸿章筹办海军，将他召慕麾下，次年派他赴英购舰，回国后顺理成章统帅北洋水师，大本营设于威海卫。1888年丁汝昌被清廷正式任命为水师提督，其所编练的北洋水师，最盛时大小舰船四十余艘，更有数艘近万吨的巡洋舰，是当时亚洲最强大的舰队。

可叹，丁汝昌和他的北洋水师生不逢时。慈禧擅权挪用海军军费大修颐和园，上行下效，整个大清王朝已风雨飘摇不堪一击。野心勃勃的日本早有窥伺之心，1894年趁朝鲜内乱突对驻朝清军发起袭击。丁汝昌奉命率舰护航增兵朝鲜，返航时遭日联合舰队截击。双方在黄海上展开激战，整整鏖战一天。丁汝昌身负重伤，仍坚持在旗舰上指挥战斗。

最终，我方以沉舰五艘的代价，重创日本联合舰队，并将其悉数驱赶败逃。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甲午海战。战后，清廷严令水师退守保船，不准出海再战。而日本在朝鲜得手后并不罢休，陆海两路进逼东北，连陷九连城、安东、大连、旅顺。次年二月，以绝对优势围攻威海卫。丁汝昌力战不胜，拒不投降，粮尽弹绝后在提督府内服毒自尽，北洋水师至此全军覆没。

中国第一支水军在甲午海战中及其后全军覆没，除了历史和军事学家总结的种种败因和教训之外，有两个事实值得后人反复咀嚼，一是当时的北洋水师舰艇总军力排亚洲第一，世界第四，“二十五艘舰艇齐泊于刘公岛前，舳舻相接，旌旗蔽空，盛极一时”。然而战争的结局是全军覆没。二是所有舰艇的将士，不仅没有逃跑投降的，且一个个都是战死，或是自杀，直至水师提督丁汝昌。应该说，从纯粹的军人的素质和牺牲精神来说，他们是第一流的军人，然而依然挽救不了战争的败局。

比较两国对战死的丁汝昌的态度，令人悲叹唏嘘。胜利了的日本海陆军彻夜狂吼《君之代》，到处挥舞太阳旗。但联合舰队司令伊东却破例特许被俘的康济舰悬挂大清龙旗，载运丁汝昌灵柩，一路鸣笛驶向芝罘(今山东烟台)。而清廷对归来的英雄灵柩则百般羞辱：灵柩加捆三道铜箍，停于砖丘上不准下葬，作为罪犯戴枷示众。丁汝昌们代表一个国家和民族，抗击另一个国家的侵略，无论从一个军人无论从一个民族的精神来看，他们都是这个民族脊梁里永远不可缺失的钙质。然而他们撑不起一个腐朽王朝的腐败乃至溃烂的肌体，活着承受不了失败，阵亡还遭百般羞辱。如此黑白颠倒，真是千古奇冤！此案直到宣统二年(1910年)才予以平反。

怀着沉重的心情，我移步兵器陈列馆。兵器馆中陈列着古战舰、鱼雷炮艇和各种兵器。面对那庞大的古战舰残骸，遥想北洋海军当年的赫赫军威，由于清政府的闭关锁国、腐败无能，挪用建水师专款，导致北洋水师全军覆灭，终成千古遗恨。

       北洋海军阵亡将士纪念塔建立在旗顶山山腰，塔基由500多级石阶砌成，方圆约半公里，塔身高100多米，塔座浮雕甲午海战中的英烈群像和重大战役图，塔身书：“北洋水师忠魂永垂不朽！”从海上望去，纪念塔高耸蓝天，成为识别刘公岛的主要标志。登上纪念塔高台，站在台上仰观，纪念塔巍峨、壮观，塔身犹如一柄刺破青天的宝剑。头顶丽人蓝天，映衬着北洋海军忠魂的凛然正气，耳边海风呼啸，松涛阵阵，好似甲午风云再现。

        在一种巨大精神力量的鼓舞下，我不顾酷暑和饥饿，只身登上旗顶山炮台最高顶。炮台依山傍海，有虎踞龙盘之势，东卫黄海海域，西控渤海门户。站在瞭望台上，只见山脚下黄海波涛汹涌，耳听四周山呼海啸，摩挲着冰凉的克鹿扑古炮，一股思古之幽情油然而生。我仿佛看到：北洋水师的将领邓世昌、林永升还站在我的面前，英勇沉着地指挥饶勇善战的水师，向来犯的日舰开炮。山头旌旗招展，海上战舰齐发，甲午海战的壮烈一幕——黄海大战风云，又浮现在我的眼前。

     循着甲午海战的足迹，我分明看到邓世昌指挥致远舰疾速冲向日舰吉野，带着浓烟烈火，宛如一条火龙。面对烟火腾腾极速冲来的致远舰，吉野舰上的日兵惊恐万状，争相逃命。随着致远舰舷侧轰然一声巨响，舰身剧烈抖动，舰底炸裂，海水汹涌而入，右舷随即倾斜，舰首下沉，舷侧的爆炸又引发锅炉爆炸，压缩蒸汽的巨大能量把船底完全撕裂，海水狂涌，舰首迅速沉没水中。只有舰尾翘出了海面，快速旋转的螺旋桨，昭示着致远将士的壮志未酬。仅几分钟，整舰沉入海底，仅剩部分桅杆露在海面……这悲壮的一幕，小时候曾在电影《甲午风云》中看过，李默然饰演的邓世昌那愤怒的眼神，深深地印在了我的心头。
　   走着看着，回想着，我耳畔始终响着那威震四方的号角，眼前飘过那卷天席地的硝烟。穿过历史长河，重新回到甲午之年的渤海湾，历史悲壮的一幕幕重又在眼前层层浮现，令人心潮澎湃。

星转斗移，百年流逝。今日的中国已是经济繁荣，军力强盛，世界各国谁敢小觑？而今新塑的丁汝昌铜像，端座于刘公岛北洋水师提督府前，默默凝视着海对岸鳞次栉比的现代化威海市。丁汝昌泉下若有知，也该含笑了！

两场海战，毁了最早的中国海军，改写了中国的近代历史，但也诞生了一批铮铮铁骨的中华男儿。海战中勇士们英勇卫国的悲壮史诗，让我们永远记住甲午海战，记住留下印记的小岛。从昨天到今天，历史时刻提醒我们，不要忘记过去的耻辱!

           （本文作者系湖南宁乡玉潭中学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