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自然的绣娘

大自然的绣娘

文/俞传美

盛夏，我和妈妈一起吃锅巴洋芋，吃饱了坐在院坝里歇凉，看满架四季豆、满树黄瓜、满竹林疯张的竹林；有些热，妈妈坐在院坝李子树下，为我做冬天的风雪帽，她把锦鸡头上的五彩缤纷羽毛帽盖儿缝在我风雪帽顶上，在我的风雪帽上绣一朵朵盛开的牡丹，好看极了；最后一道工序，妈妈在我的风雪帽上连缀一个猪腰子形状的铜铃铛，我走一路，叮当叮当地响一路，我成了大自然美妙的音符。

阴雨天，妈妈用布给我垫千层底布鞋，妈妈说我的一只脚有点偏，她就在偏的那边多垫十层布，矫正好了我的脚，妈妈在院坝里给我缝书包，给我做兜兜，给我绣花鞋垫，给爸爸做布鞋，我的裤子坏了，妈妈给我们打补丁，顺着裤缝儿补，不细看没有针脚的痕迹，因为妈妈的针线活做得好，很多亲人请妈妈做嫁妆鞋；很多粗糙的针线活在妈妈的飞针走线后变成艺术品。

有时暖暖的阳光洒在妈妈的菜园里，嫩绿的黄瓜露着笑脸，嬉笑着伸开手掌互相抚摸，黄瓜脸上的露珠不小心落下来，落到妈妈脸上，妈妈摘下一个黄瓜在衣袖上擦一擦，吃吧，美儿，我放进我嘴里，“好甜的黄瓜儿”，我妈自言自语：老天爷好啊，今年好天气，今年都是好日子哩，吃不完的瓜果……

春天，妈妈开始做针线活了。妈妈坐在芍药花边，把绽放的芍药花绣在我的衣服上、书包上，让芍药啊花开放在小妹妹的裤子上，我的布鞋上，很多的亲人喜欢看我们姐妹几个的衣服、鞋子……啧啧称赞。

有一年冬天，妈妈别出心裁，灵机一动，用我的铅笔将盛开的牡丹花画在粗白布上，用黑色丝线一针一针缝出来，那从各个方向投影下来的花儿的影子投影在粗白布上，恰到好处，正合适点缀点叶片，或放大或缩小，一针一线缝好绣好，她的艺术品就成了。有一天我偷偷带到学校让同学们看，同学们又拉又拽，赞叹不已！我衣服上那些叶片、那些花朵骄傲地绽放母爱的芳香，瞧，此时，裤子上的窟窿，被一朵朵小黄瓜花覆盖了，可怜的补丁骄傲成了有趣的、摇曳着的一朵朵花儿，摇曳着童年的快乐。

我走到青春的芳华时代，妈妈让一朵朵美丽的花儿绽放在我的枕巾上，如母爱从不凋谢，从不离开，那年我要离开妈妈远嫁中原，妈妈含泪把那对绣花枕巾递给我，我抱着妈妈舍不得离开……妈说：这是缘分和天意，不早不晚，偏偏就在这时，是这些花儿，来到我美儿的枕巾上，祝福美儿一生顺序，日子安逸，我妈把这些青春的花，安放在我的枕上，挽留在我青春的梦边。

我妈妈爱说善良、老天爷、运气，却不说倒霉。妈妈口德好，她的三个女儿叫美儿、平儿、伟儿，我要说，我比两个妹妹运气好，因为那时妈妈眼睛好，妈妈为我的书包缝一朵正在开着的芍药花——它正在鼓着嘴儿，花瓣儿四周不规则地起伏着，那花瓣儿刚刚张开嘴儿，花儿匆忙地开在我的书包上。我妈把书包倒回来、倒回去看，妈妈的手在抖，是长时间握针，还是激动呢？花心里还噙着亮晶晶的眼泪妈用手抚摸刚开放的芍药花儿，深情望着姹紫嫣红的一梯田笑意盈盈的花海，仰望盆地上空蓝水晶一样的天，然后把目光停在手边的芍药花上。妈微笑着，笑意、暖意融融，感谢老天爷的眷顾，美好洋溢在妈的脸上、心上。此时，妈妈被阳光反射的脸像一朵盛开的芍药花，在大自然怀抱里，我们母女是最美的花儿，大自然洋溢着诗意、禅意、深厚的母爱流淌着，这是上苍给予我们的一种福气和喜气。

我妈就把那刚开的、花心里还噙着喜悦的花儿，绣在我的书包上了。你说我的运气多好？

我的妈妈不识字，扁担大一字也不认得，夜校也没读过，没受过什么美学教育和艺术培训，但是，她有朴素的美感，朴素的美学。我妈妈的美感和艺术灵感来自大自然的恩赐，来自她劳作、生活的田野、山水、草木和花鸟，来自她对美的事物的直觉领悟。

我家门口的百花园，蓬勃着生活七色阳光，长满辣椒、四季豆、黄瓜、西红柿的菜园，就是我妈的美学课堂。更是我儿时的乐园，此刻，在菜园里，我妈妈凝神静气，感受着天意，飞针走线，进行着对大自然的模仿和美的创造，妈妈是大自然的绣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