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谣
“城门城门有多高?三十六丈高!骑白马,挎腰刀,走近城门摔一跤。”我走在秋天午后的小胡同,耳边响起了稚嫩的童谣声,记忆像秋天失了水的黄叶子,哗啦啦摇晃着,鲜活起来。
我和百利、燕子在秋水家的空地基上玩耍。我们唱着各种各样的童谣。“叭狗叭,你看家,我到后院摘西瓜。西瓜圆,西瓜大,抱着西瓜走半天。你一半,我一半,吃得小肚溜溜圆!”每唱到高兴处,秋水就在他的衣服片子上摩挲半天,笑的嘎吱嘎吱的,然后仰脖躺在挖的松散的黑土上。黑土地里有很多宝贝:亮晶晶的子弹头,小四方黄黄的子弹片。如果用手捏住子弹片的两个小尖,用嘴对着风,对着黄昏一吹,就能吹出忧郁的声音:呜~呜啊~呜~~如果继续深挖,地下的冻土层还能挖出米多长的炮弹:尖尖的头,伸展两翼,像欲飞的鸟。每逢盖房子挖出炮弹、手榴弹什么的,大人们都煞有介事嘱咐我们离远点。
房基一天天深挖,我们一天天百般无赖地在地基上玩耍,唱着各种各样的歌谣。“打瓜片儿黄、买黄瓜。黄瓜苦,买豆腐。豆腐烂,摊鸡蛋,鸡蛋鸡蛋壳壳,里面住着哥哥。哥哥出来买菜,里面住着奶奶。奶奶出来烧汤,里面住着姑娘。姑娘出来点灯,烧了鼻子眼睛。”我们一边唱,一边打赌看谁能从打好的木桩上跳到下面约米五高的沙地里。
百利个子大,轻轻一跳,跳到沙地上。然后用挑衅的眼光看着我们。燕子胆大,跳下去时,像狗熊一样趴在沙里,小伙伴们哄堂大笑。等到我时,我的手心都是汗,壮着胆子闭着眼睛向下跳。落地的一瞬,牙齿磕到膝盖上,鲜血立刻顺着嘴角流出来,染红了衣领。秋水大惊失色,马上逃的远远的……
“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咕噜咕噜锤,咕噜咕噜岔,咕噜咕噜一个变成三,三变五,五变八,看谁先到姥姥家!”我们的童谣还在继续着,秋水却不在此列。因为他的胆小,他被孩子们拉进不受欢迎的黑名单,没人愿意跟他玩了。他常常咬着手指,躲在百利家房子边的墙角,孤单单地看着我们。
秋天急不可耐地来了,夜来的比往常更加早,呼呼的风扯着玻璃唱着刺耳的童谣。某天夜里,我睡的格外早,却被大人猛烈的嘈杂声吵醒了。“还能救不?”“不行了!”然后我就听见隔壁秋水的妈妈在暗夜里号哭,凄厉地狼的声音……
“吃牛奶,喝面包,背起学校去书包,路上看见人咬狗,拿起狗来砸石头。”雪已经下了,无声无息覆盖住秋水家荒凉的地基。我们依旧唱着各种各样的童谣,却再也没有和秋水一起好好的玩了。那天晚上,一根被风吹落的电线,永远地送走了秋水童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