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瑜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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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瑜荣儿
中国的年，是一场全国范围内的大迁徙，是中国人最为隆重的节日。年是终点也是开始，是家庭的也是个人的。在这场团聚和欢乐中，短暂，却尤为珍贵。无论襁褓或孩提纯粹是享受大人们所有的爱和呵护，礼物和压岁钱成了他们最为兴奋的热点。对成年人是一场责任和义务，更是对于古稀老人为数不多的见面和看望。
这次回家，我见到了三位年长的老人。一位是我的五外婆，一个是我的姨婆，另一位是邻居家的四婆。她们都已经七八十岁了。有的病重，有的还在一个人勉强度日。之所以感触很深，是因为上一次过年，我看过躺在炕上不能自理的姑婆后，过完年没多久，就听说她走了。人生很多次见面，或许就是人生的最后一次。有时候来不及珍惜，只有无穷的后悔和遗憾。于是，当我看到躺在病床上的五外婆和四婆，内次多少是伤心和感怀的。也不知道，我们这次见面是不是也是最后一次……
农村的街巷，平日里少有人出入。只是逢年过节，外面的人都回来了，村子里才有了生气。这是如今农村的一个常态，村子里能干活的壮劳力都出去打工了。能干活的妇女不是出去看孙子，就是打零工或下地了。剩下的老弱病残，恓惶而凄静。没有喧闹争斗和欲望的村庄，淹没在一片孤寂之中。
四婆年轻的时候，在村子里德高望重，她所到之处，都是一大堆人围着。每次回家，站在自家的门口，都可以看到四婆家门口围着闲聊的人。这次我没有看到她，儿媳妇说她在炕上躺了一个多月了。于是我带着孩子们进去看了看她。静悄悄的庭院和门口的热闹形成鲜明的对比，我找了几间屋子才找到她。只见她闭着眼躺在炕上，听到我们进屋，试图爬起来，可是怎么也爬不起来。她脸肿胀，气色很差，干燥的肌肤，多了很多褐色的斑点。她叫孩子们自己取糖吃，我让她躺下不要动。我们寒暄，她眼里噙满了泪珠，这泪珠是我没有看到过的。就像一个诉苦的孩子，她脆弱敏感而又惜命，眼里写满了留恋不舍，绝望和孤苦，恐惧和不甘。我除了安慰祝福，也不还有什么语言，可以让这个可怜的恋世的老人，心里多些幸福和知足。临走时我留了点小钱，没有来得及买礼物，就算是我内心的弥补吧。我出生的日子她还记得，大概是她助产的原因吧。小时候还在她的炕上睡过，家里没人的时候，还有她的屋子躲过雨。
到了舅家，和妈妈一起去看了病重的五外婆。她是外婆的妯娌，排行老五。只见她瘦骨嶙峋，人已经变形了。佝偻着身体，手里拽着绳子，埋着头，不停的喘着粗气。我进屋她没有抬起头来，或许她已经认不清人，不晓得都是谁来看她了。只听见她说：“你来了！”我说“婆您还好？”。她说夜里爷爷骂她故意喘气，吵得人无法入睡；她说自己只能坐着，一刻也不能躺下，否则就会窒息；她说没人给她看病，都等她死。我听着仿佛看到了外婆 临死时，也是这样蜷缩在炕角，不敢喘粗气，不敢有任何动静，像一个受伤的孩子，一刻不动的等着死神的到来。外婆死后安静的躺在那里，我抚摸她慈祥得白如蜡的脸庞，才感觉她终于睡着了，不再遭受疾病地折磨和万箭穿心的痛。没有人知道她们临死之前遭受地是怎样的窘迫和绝望，那种不能呼吸的痛，让我在五婆的房间，每一秒都要难过的窒息。再次让我感到失去亲人的痛，是那么清晰和刻骨。
不是人们不愿意帮她，而是医生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在她所有的器官都面临崩溃，心疾已经无法重启舒张的时候。多活一天，对她对家人都是白昼的折磨。没有人愿意看到她这么痛，满桌子的药又如何？
去姨婆家看她老人家。汽车行驶在村口，我们看到她一个人，头戴围巾，脸黝黑黝黑的，眼神黯淡，慢悠悠走向村口的方向。我们停下车，和她打招呼，她的眼里越过一丝兴奋。她一个人守了很多年的寡，曾经的院落，萧条衰败。只有她行走的小路是瓷实的，其它的地面积满了杂草和未融的雪。她喜欢养猪，养鸡。如今猪棚无猪，鸡窝无鸡。我喜欢在柴草堆里，找寻沾满杂草丝的鸡蛋，纯粹的鸡蛋，小时候和梦里多次出现，在柴草堆里找鸡蛋的情景。
她的屋子依然黯黑，破落和充满了古朴的味道。她的竹篮里永远都有各处找寻有粘有一丝柴草鸡毛的鸡蛋。家具依然是古式的旧家具。里面塞满了永远过期的食品。她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做了一箱子布鞋没人穿，炕上的被褥还是几十年前的，叠了厚厚一摞在炕角。她的小锅，特色的旧式火锅，依然还在。我仿佛闻到了煮萝卜片的味道，曾经那是多么诱人的香味。火锅中间烧满了红红的炭火，周围填地满满的硬菜，大家围在一起，祥和欢乐。
她依然存满了粮食，整翁的，整屯的，整袋的五谷粮食。一个女人，大好的时间，都留在了田间地头。她知道，有了粮食她不会饿着肚子。从旧社会走来的人，都是被饥寒折磨过，遭过年境的人懂得什么才是她重要的。她一生都在这个小山沟，去过最远的地方应该是县城女儿家。她的两个孙子如今都开着奥迪车。她却依然孑然一人。她说，一个人过惯了点烛台，听鸡鸣狗叫的生活。现在的生活对她是陌生的。
临走时，我依然偷偷给她点小钱，就像每年她都会在这个村口等我们路过她家的门口一样。我坐在车里，远远看她的身影逐渐缩小。
或许，每一个人都将走向老人，面对弥留之际的彷徨，恐慌和疾痛。老年人的快乐和幸福，是所有子女应该关心的。在我们年轻的时候，或许因为种种忙碌，忘记了关心和陪伴老人。不是因为她们不需要照顾，不是因为她们病入膏肓，更不是因为她们喜欢独处。而是长久的等待和期望，只是一场莫须有的徒劳。她们年轻的时候付出再多，承受再多，有多爱自己的儿女。到老了，真正愿意牺牲时间，陪老人安然度过晚年的人却很少。不管城市还是农村，老人应该享受天伦之乐，应该有儿女陪伴。所有的家人应该以老人为重，在她最后的时日，让她身心不受折磨，才是老人一生最完满的结局。
除了苍白的祝愿，我仿佛看到她们风光无限，自信满满的一生。人生如戏，一晃而过。如今那苍老的脸庞，无限凄迷的眼神，让我不寒而栗。人生是一场苦难的经历，谁都不例外。我愿意在今后的每一天，珍惜和父母的每一天，孝道才是对父母最好的爱！
要让自己的一生完美落幕，就先让父母晚年幸福。他们的完满，才是我们最大的安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