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鹏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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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老人的话语像一盏明灯；有时候也像一剂良药,点醒混沌中的我。
去年初冬，我独自徒步经过一个村庄，这里四面环山、交通不便，村民家都是依山而建，居住的很松散。沿着山间小路挨家挨户走过去，门上挂锁的很多，大约青壮年都去城里打工了吧。走到村尾，看见一位老者站在半米见方的土坑里，正拿着铁锹把坑里的土扬向地面，不远处是一片白萝卜地，不用问，老者挖的是萝卜窖。
路过的时候，和老者打了声招呼，老者索性一步迈了上来，坐在锹把上和我聊了起来。人在绝大多数时候，更容易对陌生人敞开心扉，我也不例外。老者说：“不要苛求完美，圆满属于圣人、有缺陷才属于常人。而且缺陷要让人看到，别人才会少些嫉妒。”“对于外界的干扰，比如攻击与诽谤，当做自然现象就好了，就像今天下雨、明天刮风一样，都是很正常的，但要学会排斥，排斥不是针尖对麦芒的对峙、也不是堵住耳朵把听不见当做不存在，而是要让自己强大到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内心还不起微澜。同时也要学会接受和享受缺陷、最后才是改变，这样内心会少些痛苦。你也可以把它当做修行，但是不要太过刻意，刻意做出来的事情效果都不会太好。”“心情这东西属于自己，既然属于自己，可以沉重、也可以快乐。姑娘，你说对吗？”天哪！僻静山野间竟藏有这样一位智者！出门时的阴郁烟消云散。
2007年国庆节的时候，我去医院探望刘叔叔。一个多月前，刘叔叔被确诊为胃癌晚期，几经周折，于前几天住进了省城大医院。
那天下着小雨、又是长假，医院显得比平时安静了许多。躺在床上的病人如果不是被疼痛折磨，雨滴敲打在树叶上的“沙沙”声，该是一种来自天籁的催眠曲，那么静谧、祥和。
叔叔刚打过止痛针，精神看起来还不错，要我陪他多说会话。后来，我才明白叔叔想对我说的话都是藏在心里不能、也不敢说给家人听的。叔叔说：“我有仨娃，在村里都是数得上的孝顺孩子。大儿子和大闺女在农村务农、老三在外面闯荡，他们来钱都不容易，还要养家糊口。自从我猜到自己得了瞎病，就不想治了。一个多月了，花了不少钱，现在到大医院，要花的钱会更多，娃们都不容易啊......”叔叔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有些气急。
缓了一阵，他接着说：“不想治也不光是怕花钱、还怕受罪。我们村也有得这病的，到最后人财两空，还遭罪。多活一天多受一天罪啊！可是娃们坚决不行，非要给治，还骗我说能治好，其实我啥都知道。哎......要治就治吧......治吧......”叔叔哽咽地说着。此刻，我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是苍白的、无力的，只有安静地听他把想说的话说完。
刘叔叔抬手抹了一下眼泪，又用另一只手无力地拍了拍我的手背，接着说：“为了成全娃们的孝心，遭罪就遭罪吧。如果我坚持不治，娃们以后想起来会觉得自己不孝。叫娃们把钱花了，他们就心安了，以后也能了无遗憾地好好过自家日子。”听到这的时候，我的心“咯噔”一下，原来父母的爱可以这么无声又厚重！
2015年婆婆也被确诊为恶性肿瘤并有转移，爱人完全不能接受现实，不惜一切代价坚决要求手术。那时候，刘叔叔的话一遍遍在耳边回响：“为了成全娃们的孝心，遭罪就遭罪吧......”与其没有尊严、苟延残喘地活着，不如让婆婆轻松快乐地度过最后时光，做儿女的不能把“孝顺”的好名声建立在花钱的多少上、更不能建立在对老人痛苦的折磨上。
爱人冷静下来后明白婆婆的病情确实没有手术的必要性、而且身体状况也不能耐受如此巨大的创伤，改善了贫血和低蛋白血症就回家了。
我很欣慰婆婆度过了十个月轻松舒心的时光。以前几十年里，勤劳、节俭的婆婆总是忙于照顾家庭，闲暇之余还做一些小手工拿到市场上去换零花钱，力图给儿女减轻负担。我给她买的新衣服总是整整齐齐叠放在柜子里，除了过年、走亲戚，很少见她穿过。生病后，婆婆变着花样做好吃的、做不来的也经常去饭店吃；她把压在箱子里的新衣服轮换着穿个遍、还戴上了从未戴过的珍珠、玛瑙项链；每天都出去散步、聊天、打牌，看起来是那么悠闲快乐。婆婆能够这样度过生命的最后时光，对我们而言，孝与不孝无关紧要。
一次偶然的机会，我与王阿姨相处了两天。阿姨是抗战时期一位首长的女儿，其见闻和见解自然要多些。两天时间里，阿姨从她的孩提时代一路讲到如今八十高龄的过往，听得我像读一本引人入胜的长篇小说不能放下。无论过往是精彩还是平淡，走过了八十多年的风风雨雨后再回首也只是一笑而过，阿姨云淡风轻得像说别人的故事。
故事多彩传奇，我听得痴迷，阿姨也讲得沉醉。两天才讲了个大概。看着阿姨操持家务、洗洗涮涮过着最接地气的日子，丝毫没有大小姐的痕迹。我是平常人家的女儿、也是平常人家的媳妇，所以对阿姨关于“孝顺”的点评记忆尤其深刻。阿姨说：“你看，有些人进寺庙烧香拜佛以求祈福保平安，殊不知父母就是佛。“孝”就是福、“孝”就是富。只要孝顺父母了，老天爷都眷顾，怎么样都能过上好日子。你再看那些不善待父母还啃老的，到最后个个日子邋里邋遢、过得不前去。哈哈哈......”阿姨爽朗的笑声很感染人，殊不知，阿姨此刻正经历着人生巨大的重创与痛苦。“你再看那些小姑娘小媳妇，心善人就美，而且是从内到外的美，谁见谁稀罕，比花多少钱美容都管用。”阿姨还给我讲了许多事例来佐证这一论调，仔细琢磨我身边的人和事，还真的就是这个理。
平时，我和母亲聊天最多，受到的启迪也最多。母亲没上过几年学，但是经的事多，说出的理简单通透，总能给人以豁然顿悟的感觉。当我抱怨时，母亲说我：“人闲生余事！我看你是好日子过的、闲得慌！”刚开始，我还顶嘴，说母亲不懂职场的辛苦和阴暗，后来我还是听从母亲的建议，让自己忙得不可开交，觉都睡不够真的没有时间烦恼了。
还有一次，和母亲一起外出游玩时，要通过狭长低矮的老虎口，我又在联想人生畅谈道理，母亲却说：“头一低、腰一弯就走了，人这一辈子只能往前走，哪有那么多琢磨出来的道道？”母亲都走过去了，我还留在原地发愣，惊叹她老人家的通透！
母亲性格柔弱但是特别强韧，经常给我讲滴水能穿石的道理。她不止一次对我说：“凡事想得浅一点、看得淡一点、望得远一点，不要只顾眼前、不要跟人争长论短，人一辈子很长，赢到最后才算赢。”在母亲的人生智慧面前，我书本上学来的知识真的不好意思拿出来显摆了。
找点时间，多听老人说说话，他们用一生阅历积累下来的智慧，可以启迪心智、也可以帮助我们少走很多弯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