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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酌清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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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807/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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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边影像

 

半边影像

游离在黑白之间,在落魄里寻找一丝光明,请许我用露珠的清凉酌一口茶,微醉。

                                                                                                                      ——题记

我是下了决心要出去的。

煞有介事收拾好行囊,潇洒告别朝夕相处的夫君和儿子,一副超然的姿态——自此,我将是自由的。

其实,如此的郑重其事,只不过是去几个小时的高速路程外的成都。只因向来怕晕车,又久拒喧嚷,终是犹豫不决多年才有了这一次出行的高调。

当车窗外交错的忽闪过树木、隧道、楼房、车流、人群后,我们被扔在车站外的街道旁,天阴沉欲雨,我辨不出方向。茫然又昏沉的跟着来接车的侄媳妇拐弯、上车、下车、拐弯、上电梯、进家门,直到坐在软软的沙发上,打开玻璃窗,才感觉由鼻入心的清爽,把沉重的头放下——今日,再不出门。

床是搭着整洁的床单的宽大的,被子是散发着洗涤剂清香味道的,透过高楼的天空是敞亮的,心是被紧紧束缚在天花板的一角的。躺在这酥软的床上却不知身在何处,一种莫名的失重感带着绕不开的陌生,尽管疲惫却久久无法入睡。

时值七月,成都气候温和,是宜人居住的。众人酣睡之时,我轻轻掀开被角,借着微微的夜色,挪步到阳台,倚着栏杆,突然觉得天地如此之大,心胸也偌大无比,整个世界在这一刻都是我的!禁不住微闭双目,作陶醉状,长舒一口气。

天上略有几颗星子,不均衡的散布着,当眼光投向远方的时候,我开始疑惑那些微亮到底是星子还是灯光,它们,都存在于那块灰蓝的底板上,分不出彼此,我也就疑心这天与地确本就是同体,只是被盘古硬生生地劈开了,劈开的那一刻,一定是旷古的生疼。

城市是没有夜晚的,我忽然为这句话感到悲哀。眼光由远而近渐渐收回,灯火也就愈加明亮起来,我却无法猜测那些街道、店铺里透明的灯火,究竟还照着谁的脸,他不需要片刻的安宁么?太过亮堂的世界是否也有那么一刻会让内心无比的恐慌?我的眼光最终定格在一扇开启的窗户里。我感觉那里应该是一张床,有人入眠的床,我似乎看见他睡的轮廓,恣意而毫无戒备。他是今晚才这样入眠,还是一直就这样?这之前有没有一个像我一样无法入眠的人竟这样偷窥他的秘密?他又是否发觉过?我甚至猜测,他是不是一个流浪于这个城市为生活而奔碌的人,疲累已经让他无暇顾及隐私与尊严。城市,是不是已经把许多人剥得体无完肤?

他们都说,我拍的那些相片完全是亵渎了摄影。我想辩白,可面对他们言之戳戳的理论,我终是无言以对。

私下里觉得自己有些迂腐,有些古董,真真是“戴着镣铐跳舞”。没有方向感的我,出门全靠跟着别人的脚后跟,一旦离开,就茫然四顾无所适从。我骨子里是喜欢古典韵味的,一直认为一个清净的女人要是着了身或红或青或蓝或粉的古装,自会显出不同的优雅来,只可惜我天生没有柳眉细腰,留心那么多年竟没有中意的古装,其实唐装也就可以的,也未了心愿,是个遗憾。早听说宽窄巷子是最具有古民风的地方,那些能代表文明印记的事物总在潜意识里牵引着我,我自是要去看看的。除外,就是杜甫草堂武侯祠了,这些都应该去去。

一大早,宽窄巷子里就熙熙攘攘了,据说这里常常是这样的,初看到“宽窄巷子”四个字时的激动瞬间有些跌落,却不想失去脸上满足的笑容。

姐夫开始在入口处摆姿势,他的拖鞋,提着的布口袋,我并没觉得与两旁古朴的对联有多般配,但这证明着——来过。我们随着人流往前涌,我想捕捉那些地道的风味——地名、酒酿、园门,还有心仪的质感唐装,等等。无奈我举起相机,却望不到我需要的高度;想停下寻找的脚步,却不断被拥挤着迷失了方向。我看见旧式门廊墙壁上鲜艳的色彩,看见曳着长裙的女子招摇着酒旗,看见卖二胡的艺人孤独的弦音,昂贵的糕点透着黏黏的甜……脚走得酸疼却不知道该在哪儿驻足,我在不断的穿越,穿越时空。一种疲惫与倦怠瞬间溢满全身,我开始想逃离,逃离到一间清寂的小屋,守着一杯清茗安定心神。

侄子说,杜甫草堂和武侯祠没什么可看的,都那样。不知怎么的,都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却没眼见就开始相信了,也许是一种惧怕,惧怕内心的美好与崇尚猝然倒塌,却无从修筑。我好奇那座建筑为何取名“偶尔”,我也没有机缘进去一探究竟,只是,它好像让我释然了,世间的一切不过都是偶然间偶尔的结果。你又何必在乎我的摄影技术呢,毕竟我没有学过摄影,只是偶尔装装样子偶然间又亵渎了它,可谁又亵渎了我渴望的一切?

据说洛带称为客家第一镇,是有着浓郁的客家风情的。我喜欢那些民族的建筑、民族的服饰,民族的小吃。当他们百无聊赖的匆匆而过时,我实在忍不住一个民族服装小店的吸引,独自拐过去停留了片刻。吸引我的是那个击着鼓点的男子——店主,他身着民族服饰,任由顾客在店里挑选,他却有节奏的用手拍着鼓点,脚也跟着有节奏的跳动着,这让我想起我生活的城里那个卖水果的“长毛”——他留着长长的头发,每天黄昏准时开着自己的水果车设摊,车后是长长的货架,还有就是他开始买卖的标志——动感的音乐。每次从那儿走过,我都禁不住会心一笑,多会生活的人啊!

我又怀念起李庄来,怀念那儿的青石板小路,怀念那些积着灰尘的屋子留有的历史痕迹,还有它旁边缓缓往前的江水。

我还是“宅”着的好。

听说宜叙高速与成贵高铁都将过兴文境内,且已经开始动工。于是,一个周末,老公要我和他出去转转,看看这些将给兴文交通运输以及经济带来巨大改变的巨龙雏形成什么样了。

车子越骑越远,路越来越难走,沟沟坎坎越来越多,远离了城镇,远离了喧嚣。我又开始胆怯了,想往回走,我怕那些不成形的乡间公路不踏实。好不容易看见了弥漫在路上的黄沙,估摸着离目标近了,不一会又看见了大型机器,松了一口气——终于平安到了。但随之而来的便是惊异空虚,还有莫名的恐慌。

那一大片土地已被深深挖起,形成了方圆几百平米的大坝,几十米宽的“黄带子”就从中穿插而过,老公说,高速路就是沿这个走向的。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见一座山已经没有了“脚”,紧接着,它就要失去“脖子”了,因为那条黄带子要从它的中间穿过,它就只剩下“脑袋”了,它还会容光焕发吗?也许,只要它的头还在,它的思维也就会在,它的灵魂就会在。可是,可是,那些肆无忌惮的轰鸣从此会打扰了它的清修,那些油盐酱醋茶会从此毁了它的高雅,它的身体有着永远无法治愈的伤口了。

被挖空的土地旁有个小屋摇摇欲坠,陈旧枯朽的外貌告诉我们它已经历了太多的雨雪风霜,里面也还隐约着人居住的痕迹,门是半开半闭的,似乎不能锁上,屋外有一口布满青苔的石头水缸,连镰刀磨损的光滑痕迹也满是青苔,一种沧桑的诉说。我疑惑这个年代竟然还允许这样的破败存在。老公却告诉我,这儿根本没人住了,但它的存在是财富的象征——这家的两个儿子上了大学,已经在外工作安家了,老父老母也已经住到了城里,这是一座福宅;这里一开发,凭着它现在所占的面积,还能值个几十万或上百万呢。我恍然大悟。

我环顾四周,除了山还是山。土地并不肥沃,红薯叶子上满是泥点,几株辣椒有点枯燥地活着,在瓜藤间也能见几个或大或小的南瓜,地里杂乱无章——他们,并不靠土地创造财富;却最终享受着土地的给予。房屋成了他们贫富的象征,这里也没有高楼大厦,要把那些现代建筑材料运到这里,估计花费的财力人力都又能修房子了。但是,他们的命运即将被改变,他们可以不再跨越沟沟坎坎上一次街,可以不必每天鸡毛蒜皮计较柴米油盐,甚至也许盘算着是不是可以开着一辆小车在城里示威一番。这些,是他们以前可望而不可即的梦想,是他们的祖辈不能预见的现实。我该为他们高兴还是悲哀?还有那些更偏僻的百姓,他们也在眼睁睁地看着别人的发达,那干枯渴求的眼睛里写着——钱。我能责怪他们么?可谁来同情土地?

那据说不能修建太高楼层的地方到底还是建起了30多层的电梯大厦,我怕从它的旁边经过,我的耳朵疲劳,不断的机器轰鸣让我感觉神经衰弱;我的眼睛疲劳,那些高度让我内心掩不住恐慌,左边我看不到青山,右边我看不到绿水,我被囚禁了。在为自己悲哀的时候,我怜惜着土地——你们,还能承受多重的负荷呢,还能承载我的一滴泪么?

当我和朋友说着这些的时候,朋友说,有机会,你去看看大漠敦煌吧。我忽然就眼角濡湿。鼻子酸涩。大漠敦煌,我多想匍匐在你的土地,深情地嗅一口纯粹的泥香,尽管在我的视野里,你应该是荒凉孤寂的,可是,你却能包容那些找不到归途的灵魂,你让那些被称为“人”的人颤抖,你让他们面对天地热泪盈眶。我想象着一个人置身于这样空茫的环境中时,对上苍的眷顾是何等的感恩,顶礼膜拜的内涵能三言两语说得清么?

我总是崇尚着那些纯粹没有污染的味道,我过着清心寡欲的生活,我却不是清道徒。我的灵魂里种着忧郁的种子,又试图拨开云雾见太阳。却终是不能。人们在推动历史向前发展,我还蜷缩在旧笼子里惊恐探望,闭上眼做着白日梦。

于是,我宅在这一间屋子守着清寂。好在那些音乐的慰藉是良药,可以让我找到出口。一个友人给了我许多音乐专辑,钢琴的、小提琴的;伤感的、田园的,适合我在不同的心境下做出聆听的选择。当夜深人静的时候,这些音乐缓缓流淌,慢慢平息你混乱的内心,你就变成了一个空灵的自己。有人说,把你这些音乐给我吧。我特别迟疑,舍不得送出,尽管我不会失去什么,可在我看来,音乐承载的是精神、情怀、友谊,我不能把这些东西轻易相送,除非你也懂它。所以,不要怨责我的吝啬和不慷慨,我只是想保留一些干净的东西。

最近总是爱噩梦,梦见自己被安排在一个阴冷潮湿又逼仄的屋子里工作,梦见自己被两个人拉扯着不知该向何处,梦见那些熟识渐行渐远……在空闲的日子不敢早睡了,午夜梦醒后难以入眠是件很伤人的事。孤独的守候难道又能怡养心神么?

 

觉得自己是老了,细数这些零碎的时候,内心总是纠缠不休,我爱么?我恨么?为什么我在责怪着孩子们不懂得生活美好的时候又觉得自己比他们更幸福?哲学说,世界本就是对立统一的,那么,我的胡言乱语圆滑虚伪与率性真挚诚恳坦荡并无过错。

现在,我的头晕沉沉的,竟然想起了一句歌词“向左向右向前看”,我还是暂时向后看吧,倒下,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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