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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先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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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1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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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华的燕子

1

我工作生活的南华县城是个四季如春的宜居小城,鸟语花香。南华城里的老人们流传着这样一句话,“东街的燕子,南街的巷子。”说的大概是南街小巷多,栖息东街的燕子不可胜数吧。

南华县境,西汉为益州郡地,古称镇南。早年的南华县城以十字街为中心,十字街也因南北东西两条街道十字交叉,形似“十”字而得名,更早的街道布局有“东西一条街,南北三条巷。”一说,南街通往西街的巷道多而密,形如羊肠,曲折幽深。毕竟是寸土寸金,居民的房屋檐壁相连,留下了仅能容身的小道巷子。南华地处低纬度高海拔地区,气候以北亚热带季风气候为主,兼有大陆性和海洋性气候特点,年平均气温14.9度,是候鸟的理想栖息地,宜居的环境也迎来了一批又一批的燕子朋友。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每每看到南华的燕子成群结队,密密匝匝落满枝头,电线上精灵般停成一串一串的时候,便会想起小时候老家正房的瓦檐下,天井横梁间的窠巢和家燕。没有电灯的年代,傍晚天井的廊阴上摆桌吃饭是经常的事,几只燕子就在我们的头顶上井然有序地和泥筑巢,常有白花花的燕子屎沿着小妹的碗边,重重地砸在饭桌上,像极了一朵盛开的白菊。调皮的小妹噌一声从凳子上跳将起来,从墙角抓起竹竿儿,狠劲往燕窝上戳去。母亲见状一把抱住小妹,夺过竹竿,扔出院墙。红着脸说道:“傻孩子,燕子进家门,富贵门中人。”一边又是,“燕子来,发大财,燕子走,要讨口。”

每年的秋冬季节,家里都会有燕子如约而至,筑巢安家,家庭成员多了,院子里也热闹起来。

燕子果然是筑巢的行家。大部分的燕子选择在横梁上有凸起的地方构筑新的巢穴,也有在旧巢穴上改造新窝的。只见他们衔来小泥丸,靠近横梁,扑腾着翅膀一阵悬停,用尖尖的喙把泥丸塞入木缝,接着又是一只,再把一团泥丸塞入木缝。那些混着草茎和唾液的小泥丸,乳白色,大小均匀,一粒粒由下往上垒放在一起,每垒一层,都往外移动一些,慢慢面积就大了起来,距屋顶二十公分左右,每垒一层,都往内移动一些,慢慢面积就小了起来,只留下一个鸡蛋大小的入口,再自下而上加固,最后衔来干草、铺上羽毛,一个标准的燕巢就垒好了。新巢还没有干透,晚上,两只燕子便停在门前的电线上,停得那么稳,挨得那么近。

之后的日子,每天都会看到他们衔来金黄色的沙棘果,深绿的野枇杷,还有装点新家的粉色羽毛。一前一后,轻盈的身子越过高高的院墙,剪刀一般的尾翼轻轻摆动,不偏不倚沿着小小的葫芦口溜进了它们的爱屋,飞出飞进,忙得像上学路上的我们。

渐渐的,课堂上的知识不断刷新着我的大脑,忙碌中我与他们忽明忽暗,忽远忽近,在每天的题海里、诵读声中模糊了他们的身影。

再次记起也是一次停电后,天井廊阴上摆桌吃饭的傍晚,刚摆下碗筷,只听啪的一声,光滑的八仙桌中央又是一朵小白菊,才想起他们一直都在。阳光斜射过厢房的瓦檐,穿过照壁,透进他们的家,亮堂堂的门口探出两只小毛球,左看看右看看,叽叽声和温暖溢满整个院子。

原来已是初春,满山藏青色的松果,像是戴上起了皱褶的皮套,越发厚重起来;历经冰露的松针,抖落了枝头的晨霜,把每一抹绿散落;斜阳照在冒着松油的椽子上,温热沿着木匠留下的榫卯传入燕巢,温暖着小燕子一家。

小妹大声喊道“妈——妈,你快看——你快看,抱出小燕子了——抱出小燕子了。”

两天后,整个院子里就听得叽叽喳喳的鸟鸣,清脆悦耳。放学回家,总看到妹子斜挎着发黄的绿皮书包,歪着脑袋站在燕窝下,双手指着燕窝,嘴里不停的喊着“出窝啰——出窝啰——出窝啰”,两个毛球上长着柔软得如同橡皮泥捏成的嘴喙,张开九十度的大嘴正在等着妈妈的美味佳肴。

随着小燕子渐渐长大,他们一家更加忙碌起来,燕子夫妇嘴里衔着绿色的小虫,一到巢边,两只扬起的小脑袋不停地上下抖动,极力张开的嘴喙把整个小脑袋鼓囊得像吹饱了的气球,发出“唧唧——吱吱,唧唧——吱吱”的响声,燕子妈妈也容不得考虑,只管把嘴角里的肉往孩子嘴里送,他们也在渐渐长大。

十年里,他们冬来春去,来了又走,走了又来,院子里的燕巢新的变旧,旧的又垒成新窝。

故乡那个小山村,很多已是人去楼空,只是,入秋,燕子依旧归来。

2

也忆起二十多年前,我在南华县城读高中,时常穿过南街的小巷,自西向东走到街心花园,三二零国道由东向西贯穿了南华小城,这条抗战时期有着光荣历史的滇缅路上,给了这些精灵们无数依靠的港湾,城郊的檐壁,整齐的行道树,绿荫的枝头,那些交叉纵横的电线,都成了他们安居的家,为小城增添了一道美丽的风景。

清晨,小城是燕子的运动场,天刚蒙蒙亮,电线上蹲成一串一串的小精灵们,像极了一条条在空中飘动的大手链,我们跑操的队伍刚探出校门的拐角,他们像听到闹铃一般,齐刷刷腾空而起,有成群结队在枝头翩翩起舞的;有你追我赶,吵吵囔囔的;有捉迷藏,从电线杠头飞到树枝上躲一会儿,惊扰一片,又从树枝上又飞往屋檐的……接着是一团一团的燕子黑压压一片裹挟着浓雾,冲出巷口,冲出屋檐。巢里的燕子也也如惊弓之鸟,十只,百只,千只,叽叽喳喳从屋檐喷射而出,紧跟着薄雾散去。不一会儿整个小城恢复宁静,再一会儿便是车水马龙,熙熙攘攘的街市。

傍晚,小城是燕子的歌剧场,外出觅食的精灵们陆续飞了回来。金腰燕是杂技演员,有着娇美的身姿,胸前戴着黑色的大领结,梳理得金黄柔顺的羽毛闪闪发光,翘着骄傲的小剪刀,时而仰头向上直冲云霄,时而从高处向下翻飞飘行,时而穿梭云间,快如闪电。灰沙燕喜欢大合唱,合唱团常常是成百上千黑压压一团,他们齐声和鸣,乐声盖过火车的轰鸣,盖过郎朗的书声,一拨刚落,一拨又起,刺破穹庐。风刮得紧了,漂移而至的燕群越聚越多,黑色的大面团不断增大,随着歌声时而左右翻滚,时而列队纷飞,黑色的大面团,时而塌陷向下,时而凸起向上,风是一位魔术师,借着店家的霓虹灯,揉出了面团多样的身姿。

夜静了下来,暮色里他们卸下了白天的狡黠,整齐如列队的士兵。散步的人们,在享受着城市面貌焕然一新的同时,也在感受着燕子给我们带来的别样景致,就算是白色“天屎”从天而降,落在头上还是肩上,都不显得晦气,才发现他们早已走进了我们的生活,正如儿时八仙桌上那朵灿烂的白花,与空气、阳光和水一样的融入了我们的身体。

时光变幻,南华的燕子,每年都以我们料想不到的方式演绎着多彩的恋歌。

(首发于《龙川江》2017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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