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故乡黄梅,每年农历三月三有吃菜粑的习俗。每年一到草长莺飞的春天,我就特别怀念家乡的菜粑。
记忆中,每年农历二月底,母亲和奶奶就开始磨米粉,为做菜粑做准备了。初三那天一大早,母亲就会去菜园砍回那叶子碧绿肥硕、长得如我一般高的芥菜。吃过早饭,奶奶就会用刀割下芥菜那一片片芭蕉扇一样的叶子。奶奶把菜提到厨房门口,一放下菜,那些贪嘴的鸡就赶集似的聚拢来,对着菜叶就啄,奶奶抬手赶,它们就离开,奶奶一干活,它们就又围来了,我拿起一片菜叶,对着鸡挥过去,鸡咯咯地叫着跑开了,我一停下,它们就又围拢来。为了不让它们再来,我挥着菜叶追赶,建元看到了,马上跑来了,也拿起一片菜叶帮我赶鸡,鸡终于被我们赶进了细腊哥家的竹林。后来,那菜叶就变成了我们手中的“武器”,我们嘴里发出“呜呜”声,互相攻击对方,直到手上啥也不剩。
就在我们打闹的当儿,奶奶已经割下菜叶并洗净切碎了,奶奶不愧是十里八乡的巧手,她切的菜总是又细又匀。她把切碎的菜叶放在锅里焯水,之后捞出放在竹簸箕里稍微沥下水,然后倒在木盆里加入已经磨好的米粉和盐以及葱、姜、蒜等,记得母亲为了增加口感,特地还放了点辣椒酱。调好料后,母亲就挽起袖子,使劲揉合。如果太稠了,母亲还会喊我添点水。其实揉粑也是体力活,母亲常常气喘吁吁,额头上都是汗珠。随着母亲的揉拌,那碧绿的菜沫慢慢就融入了米粉中,看起来如同点点翡翠,好看极了。一直在揉到米粉和菜均匀了,不稀不稠,不粘手,就算揉好了。揉好后,母亲和奶奶一起,做成扁圆粑,再放蒸笼里边蒸。待蒸笼顶上的气打着旋儿的时候,菜粑就熟了,奶奶揭开盖子,用筷子锥一个放在碗里递给我:“快趁热吃,吃了不生疮。”我接过菜粑,轻轻地咬一口,满口留香,顿时觉得世间最好吃的东西莫过于菜粑了。
故乡三月三做的菜粑还有一种蒿子粑,那是用粑蒿和米粉做的。母亲把粑蒿割回来后,脱下粑蒿的叶子,洗净焯水后,先放在木盆里用清水漂,要漂一天一夜,然后再清洗,使劲把它们挤干,那架式跟母亲打豆腐的时候挤豆汁差不多,之后把挤干水的叶子用米粉搅拌,再端到碓臼里舂,舂好后再做成扁圆形的饼子蒸熟。这种粑蒿粑比芥菜做的菜粑更糍、更有咬劲,吃起来要比芥菜粑香。做蒿子粑必须要用碓臼舂,不然你不管怎么揉,不管你用多大的力揉,做出来的蒿子粑也不好吃。后来因为碓臼没有了,母亲也就没有再做过蒿子粑了,但每年三月三做菜粑的时候,总会听到母亲念叨蒿子粑,我感觉母亲爱蒿子粑更甚于菜粑,也许那也是母亲记忆深处的味道吧。
后来我外出求学,就再没有吃到过菜粑了。记忆的味蕾总是深情地顽固,每年春天,菜粑的香味总是在记忆深处撩拔。成家后,我也曾动过自己动手做菜粑的心思,但家里人少,糊盆搭钵地费力,也吃不了多少,故而总是有想法没有行动。
怎么也没想到,以前只有在三月三才能吃到的菜粑,平时竟然也能吃到。一天,先生下班回来,笑眯眯地递给我一个大袋子,我接过来感觉还热乎乎的,“啥东西?”我不禁有些疑惑。“王苕果儿自己做的菜粑,送点给我们尝尝。”(王苕果儿,真名叫王长城,是先生的同学,因为他做的苕果儿曾上过电视,先生的同学们都叫他“王苕果儿”,他比我年长,我称他“长城哥。)我迅速解开袋子,一股菜粑特有的香味扑面而来,这些菜粑如小孩的拳头大小,微黄,散发着淡淡的菜香,那上面的菜像天上散落的星星,不规则地洒在菜粑上。长城哥的菜粑里除了有传统的芥菜,还加入了腊肉、酱干、粉丝、花生米,咬一口,肉香伴着粑香瞬间在嘴里弥漫开来……
随着物质的日益丰富,勤劳的故乡人已经把当初四祖开山祖师给人治病的菜粑原料进行了改进,而且他们已经把菜粑当作一种产业来做了,现在吃菜粑再不用等到农历三月三了,故乡黄梅一年四季都有菜粑卖,远方的游子随时回故乡都可以吃到这种记忆里的佳肴。有着深厚文化底蕴的故乡,谁知道这菜粑文化在若干年后会不会像支遁当年种的那棵梅花一样,芳香永驻?
最美故园菜粑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