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起来,我们去摘桑葚。”先生对着歪在床上玩手机的我说。“桑葚熟了吗?”每天两点一线的我,如同《桃花源记》中的人们一样,竟然不知道又到了桑葚飘香的季节。
摘桑葚的地方在独山东观头的宏源家庭农场。东观头我去过多次,只知道它是黄梅的最东方,是观日出和冬天看鸟最好的去处,但那儿有农场有桑葚,我却从未听说过。但此刻所有的疑问都变成了希冀,那沿途的美景,都被记忆深处涌出来的、那又酸又甜的桑葚所替代,心儿也早飞到了故乡的那棵桑葚树上。
老家的屋后有一棵桑葚树,有碗口粗细,枝繁叶茂。每到春天,当一片片带着锯齿边的桑叶刚长成的时候,当桑树刚刚开花的时候,小兵、文胜、新平他们就天天去看,用奶奶的话说就是“这帮孩子将硬是等不及桑葚熟。”奶奶哪知道,在我们孩子眼里,桑葚算是最好的美味了。当桑葚刚开始变红的时候,就有不怕酸的,每天放学前后,偷偷爬到树上摘桑葚。当树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的时候,奶奶总会打开后门,望着树上的“猴子”:“哪来的好吃鬼投胎,总没黄(熟)等我拿棍来戳。”奶奶嘴里说用棍戳,其实就从来没有拿过棍子,也没有戳过。后来偶然听到奶奶要父亲砍掉桑树,我才知道奶奶是怕孩子们上树摔断了腿,可是奶奶哪能体会到,那红红的桑葚燃烧着小孩子们的多少渴望啊!
慢慢地,红红的桑葚变成紫红色或紫黑色的时候,文胜、锦坤、家发他们,总是比我还先到我家,等我气喘吁吁地跑到家的时候,他们早已扔下书包,在爬树了,可别看新平胖乎乎的,但是爬起树来,敏捷得像猴子一般,抱住树干,转眼就爬到了树上。他们各自骑在一根树枝上,一只手抓稳树枝,一只手专挑那紫黑的桑葚,边摘桑葚边往嘴里塞。我们女孩子不敢上树,望着树上的“猴子”们吃,恨不得长翅膀飞上树,站在树下喊:“扔点下来,扔点下来。”但是他们没吃够,哪会管树下的我们啊。奶奶从家里拿出一根长竹篙,使劲敲打着树枝,一阵桑葚雨过后,我就和华荣她们姐妹一起抢落下的桑葚,顾不上用水洗,捡起来吹吹,直接就送入口中,也不管是否摔碎,上面有没有蚂蚁,沾没沾泥,只知道那甜津津的味道很快就传遍全身,一会儿手指和嘴唇就像涂上了紫黑色的指甲油和紫色的唇膏。
“于嗟鸠兮,无食桑葚”,村子里读过老书的大爷,看到我们嘴馋桑葚的时候,在往眼筒眼里放烟丝团的时候,总会这样说,我问大爷是啥意思,大爷说:“斑鸠吃了桑葚会甜得迷醉,会从树上掉下来, 最后会轻易落入猎人手中。”我不禁有些疑惑:那桑葚真的会令斑鸠从树上掉下来吗?此后 ,我看到鸟儿成群地在桑树周围盘旋的时候,我总是睁大眼睛望着飞来飞去的鸟儿,渴望那些鸟儿里有一只或几只因为吃桑葚醉了而掉下来。
后来,靠近主干的树枝上的桑葚很快就被摘光了,而远一点的树枝上那紫黑的桑葚像玛瑙一样在枝头摇曳,长竹篙也没办法够到了。文胜爬上树抱住树使劲摇晃,劈头盖脸地下了一阵桑葚雨。我们都在树底下,把两只手掌合拢去接桑葚,那桑葚仿佛跟我们作对似的,总是避开我们的手掌,打在头上,脸上,身上.....这天,文胜因为想摘枝头那颗大桑葚,不知怎么搞的,吊在了那根树枝上,上又上不去,放手又怕摔下来,涨红了脸挂在枝头“荡秋千”,家发还因为把没吃完的桑葚放在口袋里,把一件新衣服口袋染成了紫色,而挨了一顿“皮带炖肉”。这棵桑树印证了我们童年的顽劣。
“到了。” 就在我沉浸在甜蜜的回忆里时,已不知不觉到了目的地。 先生把车子稳稳地停在了宏源家庭农场的停车场。农场位于小源湖中一块三面环水的陆地上。在农场的最西面有一大片桑园。树不高,那密密匝匝的桑葚躲在绿色的桑叶下,红的像珊瑚,黑的像墨玉,果实很大,差不多有小时候看过的桑葚的好几粒大,令人垂涎欲滴,我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摘,那红的酸而不涩,红里透黑的微酸带甜,那紫黑透亮的甜津津的。农场主柯珍珠个子不高,皮肤黝黑,敦厚但不失热情,他指导我们采摘:如果现吃就摘纯黑的,如果想留几天就摘黑里带点红的,如果想泡酒,就摘红的。他告诉我们,这种桑叶可以阴干当茶喝,能护肝明目,还能当饺子皮包桑叶饺......
“别人都快摘一篮子了,你们咋还只这么几颗呢?”先生看着我和同行的亲家母手里的篮子笑道。亲家母光顾着拍照,而我也只顾过嘴瘾,当然战果不丰了。其实,我们在乎的不是果实的多少,而是采摘过程中蕴藏的快乐——这就是我向往的那种朴素而简单的幸福!
桑葚会年年开花,年年结果,结的果实依然有红有紫,味道也仍旧有酸有甜,但逝去的时光却不会再回来。桑葚承载了我记忆中的童年,那酸甜酸甜的时光是童年的味道,也是生活的味道。
哦,那飘香的桑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