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云

朋友玄远约我去龙泉寺许愿，我对这种一般女人才做的事儿很是不解，不过去也无妨，就权当是旧地重游吧。到了那里他捐了200元放生的款，并且很虔诚的向佛像跪拜许愿。后来我问他许的什么愿，他说：“其实我捐款放生的功德给了两个朋友，一个是我作为生日礼物送给你的，祝贺你即将到来的生日快乐。另一个是赠给至上的，祝愿他在天堂幸福。”这个特殊的生日礼物是我第一次收到，我很感动。我想天堂的至上也一定收到了，他同样会被感动。  

玄远、至上和我是三个最铁的哥们。我们从小在一起长大，童年时我们一起在大河里野泳，在树林里比武，在风雪中赛跑，在雷雨中锤炼……  至上喜欢画画，他的画惟妙惟肖，虽然年纪不大，可在十里八村却小有名气，他的画甚至经常被挂在供销社的橱窗里展示。人们仰望着高高挂起的栩栩如生的画“啧啧”赞叹，都被至上的画吸引甚至震惊！大家都不相信这么小的农村孩子怎么会有如此高的天赋，惊诧于至上的画为何如此传神。其实至上画画并非天赋，他由开始的爱好到最后能示人可是下了大功夫的。

 我每次去他家玩，只要没下地干活他就一定在作画。他作画很认真，很投入，有时甚至都看他画半个时辰了他居然还没有发现我的到来。俗话说“画龙画虎难画骨”，也就是说骨头是最难画的，但是画者只要能把人体的各个部位的骨骼画好，那他的人物画自然就会信手拈来。所以，晚上去他家玩的时候我就经常看到至上聚精会神地临摹一块一块的人骨头。每张人骨都刻画的象照片一样完美，从头颅到脚趾，无一遗漏，厚厚的一大本人骨画，张张都可以称为经典，令人爱不释手。画骨的成功，促使至上的人物画跃上了一个新的台阶，他的人物画已达到了呼之欲出的水平。  

他的国画螃蟹画得是最拿手的，只见他大笔一挥，三涂两抹，一只举着两个大螯的螃蟹便跃然纸上；再“唰唰”几下子，一只横行霸道的螃蟹又横空出世；只一会儿的工夫满纸上便爬满了各种姿态的螃蟹，令在座的男女老少赞不绝口。  

看他这么有本事，我和玄远都想跟他学画螃蟹。至上就不厌其烦的一遍一遍教我俩，从握笔的姿势到运笔的技巧，从勾勒的深浅到着色的轻重，无一保留的一股脑全教给了我们。后来玄远凭借这几只“螃蟹”还在河北一所大学书画大赛中获得了一等奖，虽然我的“螃蟹”没有获过奖，但至今仍为人所津津乐道。  

后来至上为了学画，每到礼拜天便骑车去15里以外的县群艺馆上课。早晨天不亮就要带上干粮出发，直至天大黑才往回返。即使赶上狂风暴雨，也从没能阻止至上学画的脚步。小至上经常风雨中上路，直至掌灯时分才满身是泥、连滚带爬的赶回家……功夫不负有心人，通过至上的努力，他的画得到了更大的进步和提高。

 1983年我们三个上了初中，同龄人都可以在父母的呵护下认真学习，可至上却过早的分担起家庭的重担。礼拜天学画被繁重的农活取代了，我甚至天天早晨都能看到至上卖豆腐，豆腐卖不完他就不去上学，因此至上常常老早起来就去大街上“当当”敲梆子卖豆腐，每当我听到街里有“当当”的响声，就知道是至上在卖豆腐了。一次我特意出门去找他，见他正在凛冽的寒风中称豆腐，白嫩的豆腐冒着热气，而他的手背却冻得裂开了挂血的大口子。他见了我，忙切下一块豆腐，快速送到我手上，说：“晟子，刚出锅儿的！快尝尝！”我接过豆腐一口塞进嘴里，边吃边问：“至上，你怎么也没戴手套？”至上拢着双手用嘴呼出的热气嘘了嘘，说：“冷什么啊！一点也不冷！”  

不久我考上了中专，玄远考上了高中，至上什么都没有考上，妈妈想让他再重读一年，可懂事的至上怕为家里增加负担，他没有再去复习。此后他便开始了日出而作、日落而不息的日子。至上干了一天的农活，晚上还要画画到深夜。  

此后我们见面的机会少了,但是放暑假是必须要聚会的。聚会的时候我偶然间发现至上的口袋里掖着一个厚厚的小本子，里面密密麻麻地记满了英语单词、音标还有汉语解释。他说：“不干活的时候我就拿出来背背单词，我中考就是英语拉了分，我要好好学学英语，明年我想继续参加中考。”  

后来在至上的不懈努力下，他终于如愿以尝，考上了唐山美术学院。接到通知书那天，我们都为他欢呼，好好庆祝了一番。那天我们甚至破天荒的第一次喝了啤酒，还一起大声唱起流行歌曲《我的中国心》。不知道喝了多少酒，也不知道了唱了多少歌，我只知道后来我们大家都落泪了，虽然大家没有挑明，但是都已心照不宣。因为至上半年前突然得了一种怪病，就是脑袋突然会疼痛难忍，意识完全模糊。父亲带他去看医生，最终查出至上患有脑瘤，已经是晚期。至上家很穷，他舍不得再花钱治病，因为大夫说即使治也是徒劳的。他也不愿意再浪费家里的钱去上中专，尽管这是他一生的梦想！  开学前一个暴雨的午后，邻居告诉我，至上上吊自杀了。 

 不久我接到他生前写给我的一封信，信上写道：晟子，在我清醒的时候，常常会听到一个声音在召唤我，召唤我去天堂里作画。当你接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起程，不要悲伤，请为我雀跃吧。当晴空万里的时候，那朵最美丽的云彩就是我画给你和玄远的礼物。  

和信紧贴在一起的，是至上精心画的一幅“桃园三结义”的国画。  至上走了很久了，但是我们从没感觉到他与我们分离过片刻。至上，我们祝福你，同时遥祝你在天上能描绘出最美丽的云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