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腊月初八是民俗中的腊八节,过腊八节很自然地就想起了那句农谚,“老婆儿老婆儿你别馋,过了腊八儿就是年。老婆儿老婆儿你别哭,过了腊八儿就宰猪”。这句谚语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是有道理的,因为过了腊八节不久,生产队里就要准备杀猪了。
腊八以后,生产队把精心养了一年的猪全部杀掉,按村民所挣工分的多少分给家家户户,让家家户户过年时都能吃上猪肉炖粉条白菜。宰猪分肉是件喜庆的事,也是件不常见的稀罕事,所以每到队里宰猪时总会有很多男女老少看热闹。
宰猪首先要逮住猪,逮猪必须要几个力大无比的壮小伙子,年老体弱的被奔逃的猪一撞就是一个跟头。几个壮小伙子先要蹑手蹑脚地下到猪圈里,再对待宰的猪围追堵截,直到把不停转圈奔跑的猪累得气喘吁吁,一个壮汉悄悄跟在猪屁股后头,趁猪不注意,冷不丁地抓住猪的一只后退,迅速提起。被提起一只腿的猪再也逃不了,于是其他的壮小伙一哄而上,拽耳朵的拽耳朵,扳头的扳头,抄腿的抄腿,推背的推背,一眨眼的工夫,那只嚎叫的猪就被放倒,两个人重重地坐在了猪的脊背上。腾出手来的人用野麻绳子紧紧捆住猪的四肢,任凭猪再怎么嚎叫挣扎便也无济于事了。
人们七手八脚把猪抬到一米高的木板上,让猪侧躺着,使猪头伸出木板,猪头下面放着一个大洗脸盆。围观的人们早已屏住呼吸,只有待宰的猪还在拼命地“嗷嗷”哀嚎,屠夫让人把猪按住,他攥紧尺把长的明晃晃的锋利尖刀,对准猪的咽喉部猛刺进去,女人见状慌忙闭紧眼,小孩子则捂着脸跑远了,一个老爷们“吧嗒”一声嘬了一口烟,再把白烟吐成一个袅袅上升的烟圈儿,感慨地说:“啥都一样,早晚得见阎王爷去!”正所谓“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顿时一股冒着热气的鲜血喷射出来,屠夫把刀子再用力往猪肚子深处搅了搅,鲜血便会一股脑的全从猪身上流出来。过了一会儿,猪滴完最后一滴血,刚才几个大小伙子按都按不住的猪软塌塌的不再挣扎,喜欢吃血豆腐的村民高高兴兴地端走了冒着热气的一大盆猪血。
我们村把猪膀胱叫做尿泡,圆圆的尿泡吹得鼓鼓的就象气球一样好玩,那时候的小孩子没有玩具,于是一个象气球似的尿泡便成了孩子们争抢的玩意儿。谁若是手里晃悠着一个圆鼓鼓的尿泡,那可是件值得炫耀的事情,更是孩子们追捧羡慕的对象。毕竟一个猪身上也就一个尿泡,所以能抢到尿泡的小孩是少之又少的。给猪开膛清理内脏时,看热闹的人里三层外三层,把屠夫围得水泄不通,有的小孩看不到里面的情况就让父亲高高的举起来,死死地盯着屠夫的手。一旦发现尿泡被掏出来,人群便立刻热闹起来,都大声向里边的屠夫吆喝,“这个该轮到俺了,俺等了老半晌了!”“大兄弟,快给俺小孙孙一个吧,为了这他哭闹一天了啊!”“叔叔,俺娘说了,你不给俺尿泡明后晌就不让你上俺家吃豆腐去了!”这个尖尖的话音刚落,人群中就爆发出炸雷般的笑声,大家都把目光转向张寡妇儿子的身上,张寡妇儿子见此阵势,脸“唰”地红到了脖子梗,他意识到刚才自己说的话肯定有问题,可那句话是老光棍傻柱子教给自己的,并许诺只要喊了这句话保准能得到尿泡。张寡妇儿子瞥见傻柱子此时也在和大伙一起坏笑着跑远了,气得他一路边光地向傻柱子追去!
猪的肘关节是女孩子们的最爱,她们能用5个肘关节做出极富乐趣的游戏。她们把猪骨关节叫做“子”,游戏的名称就叫做“抓子”。抓子的游戏可以几个人一起玩,但至少要两个人。游戏时一个人将5个子抓在手掌里,将其中一个子高高地抛向空中,其它4个子顺势撒落在炕上,反手接住从空中落下的子。第二步仍然是须把落入手中的那颗子再次抛向空中,空手去抓散落在炕上的最少两个子,抓到手中的子后再反手接住抛向空中的子,这样至少三个子就被紧紧地抓在了手心中,得分。四颗子被撒到炕上时有正、反面平放着的,也有侧躺着的,用手抓子的时候须要抓同面放着的子,不同面的不能抓,一起抓到两个子的给1分,抓3个的给2分,赶巧四个子都是同面且被一把抓起来的给3分,玩几把必须累计加分,最后谁的分数高谁就是冠军。抓子的游戏可以锻炼人的手眼协调能力,开发人的智力,同时也是孩子们比较能力大小的一种方式,孩子们为了争个高低,特上进,天天乐此不疲。当时谁若是有一副骨头子谁就占据了快乐的主动权。女孩子们为了筹集一把骨头子可是煞费苦心哦。
分肉当天,女孩子们在已经分好的肉摊里开始寻找猪肘子,有猪肘子的就有骨头节。找到了就告诉主人把骨头节留下来。小红不敢去给人说,她推着姐姐傻姑去跟二愣子要骨头节,姐姐绕到愣子跟前,说:“愣子,啃完了肘子把骨头节给姑奶奶留着,俺可提前占下了你不能给别人了!”愣子说:“你要骨头节作甚?不会是开春儿出聘作嫁妆吧?”“就知道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俺没有工夫给你瞎扯淡!你要是给了别人可别叫俺把你的膝盖骨扣出来当子抓!”“没问题,俺保准给你留着,明儿黑些你上俺炕上的被窝里掏去呗!”一句话惹得大伙哄堂大笑,傻姑笑骂着用脚踢愣子的屁股,愣子不但没有躲开,反而左左右右扭起了屁股迎合着傻姑,大伙又是一阵狂笑。傻姑没有占到便宜,红着脸小声嘟哝着走开了,边走还一边回过头来指点着愣子高声骂道:“你这个现世报,缺了八辈子大德的!下辈子让你托生成老太监打十辈子光棍睡一万年凉炕!”。
分肉虽然是有分量衡量的,可是肉质的好坏还是队长说了算。积极上进的就分给些肥得流油的猪肉膘子,好吃懒做的则给些瘦肉,至于猪爪、排骨什么的是给谁谁也不爱要,就为这有时甚至还要闹矛盾。我家的劳力少,一年下来挣的工分也不多,分的肉自然很少且是最瘦的,队长看我家人多肉少,最后又饶给两块排骨和一个猪尾巴,会计打趣说:“队长咋这么小气,给了半天就给那么点下脚料,真是的,晟子啊,可别吃那猪尾巴,小孩吃猪尾巴长大后摇脑袋!”一句话下来,逗的全场的大人小孩又是大笑不停。
我家分得肉少又都是瘦肉,炖菜吃不香,因此爸爸决定用瘦肉灌成香肠过大年。爸爸托人买来肠子皮,洗净待用,把瘦肉剁碎,放上葱末、姜末、蒜泥、香油、酱油、花椒粉等作料一起拌匀,再倒入白薯团粉水搅拌成糊状肉馅。父亲将肠衣的一头用棉线绳系紧,漏斗插进肠衣另一头,灌肠时用手攥紧兜住漏斗的肠衣,把肉馅一勺一勺地倒进肠衣,灌满后再扎紧系住肠衣。把肠子一一灌好后,就要放进大铁锅里用满满的一锅水煮,滚滚的沸水煮的肠子象是有了生命似的翻来覆去地打着滚儿。肠子煮好后捞上来,再放进锅里的铁篦子上熏。熏肠子同样是用燃烧干劈柴产生的硬火,一憋气把锅里铁篦子底下的红糖烧着为止。熊熊的火苗从锅盖边缘的缝隙里窜跳出来,我们兄妹几个早已吓得不知所措,而爸爸则不慌不忙,镇定做若,他没有急着掀开锅盖用凉水浇火,而是迅速用湿布捂住锅盖的边缘,过了一会,锅里的噼啪声消失了,火由于缺氧熄灭了。父亲微笑着说:“烟熏火又燎,火候刚刚好!”爸爸掀开锅盖,一锅红灿灿油闪闪的香肠顿时呈现在我们面前,满锅的香肠味道爆炸了似的弥漫了整个屋子,继而又扩散到屋外的大街小巷,一些馋狗们寻着香味无奈的在我家门前转悠,久久不肯离去。
远处传来零星的爆竹声,新年就要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