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夏振胜的头像

夏振胜

网站用户

小说
202203/10
分享

一片芦花

夏初,母亲买来十几只小鸡仔。刚买来的时候,几只小鸡仔全身毛茸茸的,基本上看不出长大后的颜色。过了几天,小鸡仔的绒毛褪掉,都换上了一身漂亮的羽毛。换羽后的鸡群中,那只全身布满白色斑点的芦花鸡最为出众,是我最喜欢的一只。

小鸡们长得很快,到了秋末已经长成了成年鸡。个头最大的,仍然是那只芦花鸡。转眼到了第二年春天,又是涨红了脸的芦花鸡最早“咯咯”地向主人汇报,它产下了第一个蛋。我赶忙跑向窗台上的鸡窝,果然发现鸡窝里放着一个大大的光溜溜的椭圆形鸡蛋。

每晚鸡群回家都要一一飞上墙头,再借助墙头飞到高大的榆后小心最高处的树枝末端挪移,一直挪到树枝几乎就快撑不住母鸡的位置才算罢休。母鸡这样做完全是为了安全起见,倘若有天敌过来捕捉它们,枝条定会由于承载过重而下弯,从而达到提醒母鸡的目的。每晚高难度的“宿营”必是芦花鸡第一个跳上树枝,也是卧在树枝最末端的那只,在芦花鸡的带领下,母鸡们一个个小心地紧挨着并排卧好。它们有的把头伸向前,有的把头伸向后,这样容易看到“营地”前后的敌情,倘若夜间有馋嘴的动物袭击它们,它们会第一时间发现敌情,从而果断作出逃命的判断。看到母鸡如此聪明,不得不让人由衷地赞叹它们的灵性。母鸡在树上过夜无疑是最安全的,夜行动物几乎发现不了它们,即使无意间发现它们,面对如此高大的树也无计可施。

母鸡在树上过夜,母亲抓不到母鸡,也就没有办法探知有多少母鸡怀了蛋,母亲知道母鸡在院外下蛋的情况也是有的。为了做到心中有数,避免母鸡丟蛋,母亲想方设法把母鸡由树上引到了鸡笼里。鸡笼是柳条编织的,像独头蒜,底大口小。鸡笼没有盖子,只用一个不能用的废旧脸盆扣住,再在脸盆上压一块砖头完事。这样阻挡老鼠等小动物方可,可是阻挡黄鼬等大一些的动物就有点费劲。于是,半夜三更就经常出现动物袭击鸡的情况。夜里睡得正香,突然就被母鸡的哀嚎惊醒,母亲怕母鸡被小动物拉走,于是赶紧着大声吆呼,“咧呼咧呼”,这种呐喊完全是驱赶的恐吓。母亲大喊着,比喊声更快的是母亲敏捷的动作,她来不及披一件衣裳就迅速地下炕冲向屋外的鸡笼。如果母鸡已经被黄鼬拉走,那母亲会一直追下去,直到黄鼬把母鸡放下,可是这时的母鸡往往早已断了气。母亲心疼把母鸡提拉着拿回家,嘴里不停的愤怒骂着。有一次母亲追赶黄鼬回到屋里,她出去感觉鸡笼里乱作一团,料定偷鸡贼还在鸡笼,于是忙将双手伸入鸡群。一刹那,突然从混乱的鸡群里直接窜出一个黑影,母亲还没来及看清楚那厮面目,它已经一溜烟似逃跑了。母亲说看那个头,不像黄鼬,倒像是一个野狸。我不知道野狸是一个什么动物,只听说它是一个极其凶猛的动物,住在荒郊野外,很少在村庄出没。本来母鸡的惨叫和母亲的驱逐声早已把我吓半死,母亲回屋又这么一说,直吓得我把头悄悄蒙进被子里

一天早晨起来,我突然发现母亲没有把芦花鸡从鸡笼里放出来,忙问母亲原因。母亲一边干着零活一边若无其事地说:大队长的靠家儿坐月子,街坊四邻都给她家送了贺礼,咱家不宽裕,我打算就把这只鸡送给她,母鸡汤可是最补女人身子的,虽然不值几个钱,可是大队长肯定欢喜。啊?母亲原来是想把母鸡送人炖了,这怎么可以。我舍不得,提出不让母亲把芦花鸡送人,如果非要送的话可以送别的鸡,不一定非要送芦花鸡。可是母亲说:大队长早就说过了,咱家那只芦花鸡好看肉还嫩。你大哥想当兵,让咱好好表现,这不是表现的时候到了吗!你大哥从小就想当兵,等会儿我就把芦花鸡给大队长靠家儿送去,让她在大队长面前替咱们说句儿好话儿,你哥当兵的事不就有眉目了?你就别心疼了,不就是一只鸡吗!

听了妈妈的话,我默许了。尽管有一万个不舍,可是为了大哥,什么都别说了。我走到鸡笼边,透过鸡笼的缝隙,看到芦花鸡正伸长了脖子向外张望,看到我出现,它咕咕叫了几声,好像在说:怎么还不放我出去啊?想到它就要被送走了,我难受得直想落泪,可我还是使劲忍住了,悄悄离开了院子。

在村外玩了大半天,晌午的时候我回到家,居然发现芦花鸡还在院子里趾高气扬。我心里一阵喜悦,芦花鸡没有被送走。我忙问母亲原因,母亲说大哥看到我很难过,就不想把芦花鸡送走了,至于能不能当上兵,就听天由命吧。后来的结果证实,听天由命就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当不了兵。

芦花鸡保住了,我当然很高兴,大哥没当上兵也没有垂头丧气,他去了很远的地方打工去了。母亲没有把我心爱的芦花鸡送人,可是晚上却仍然有小动物不断袭击鸡群。

每次夜行兽袭击鸡群,芦花鸡都会与之奋争,使劲啄敌人的眼睛,不仅保全了自己不受伤害,甚至还击退了敌人,保全了大家。可是,那次夏末的凌晨,再次听到了鸡群嘈杂的呼叫声,母亲飞奔出去,不一会儿又回到屋,她告诉我,芦花鸡没有了,连尸首都没有追回来。天亮了,我在胡同一侧的两所房子的缝隙间发现了一堆“芦花”,那是芦花鸡的羽毛,凌乱地散布在砖头瓦砾之上。

我伤心地拿来一把长把笤帚,费劲地将笤帚伸进缝隙,一根一根地往外够芦花鸡的羽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最终才把残存的羽毛弄出来。看到这些漂亮的羽毛,我就想起了我的芦花鸡,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我把这些羽毛捧回家,用清水洗干净,做成了一个漂亮的羽毛毽子。长而蓬松的羽毛像墨一样黑,期间点缀着雪白发亮的斑点,在阳光地照射下,像一朵盛开的神花。

芦花鸡被黄鼬吃了,似乎死的一点价值都没有。几年后,我问灰头土脸的哥哥是否后悔过,哥哥气愤地说:就是下辈子当兵,我也不会靠送礼托关系去!做人坦坦荡荡、踏踏实实,挺好!苦点累点更有滋味!听哥哥这么一说,我突然感觉芦花鸡死的也不是没有价值,可是价值在哪,又很难捋得清楚。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