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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振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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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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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花肃立

飞雨清明泪,

哀思洒满园。

轻掬花几束,

肃立故人前。

这首古体诗是我为父亲写的,表达了我对父亲的无限怀念。每到细雨霏霏的清明节,我是定要为父亲扫墓的,缅怀父亲的同时,也会有深深的忏悔,更有诚挚的祈祷,祈祷父亲在另一个世界过得开心、快乐、幸福。

父亲已经离开我们很久了,他这一生是没有享受的一生。我儿时的记忆就是整天劳作的父亲几乎每天都要和母亲因为赌博而无休止地吵架。父亲好赌是村里出了名的,其实说是赌,也不过是街坊四邻的亲哥赖弟们在阴天下雨时顶顶牛牌,就是玩上一天输赢也不过一二十块钱。父亲的快乐就维系在这一二十块钱上,可在农村,就是一分钱也是金贵的,因此母亲常常因为父亲输掉的十几块钱而和父亲吵闹。

我忒害怕父母吵架,父母每次吵架我都会胆颤心惊的,生怕母亲因背过气而昏厥过去。母亲年轻的时候落下了因生气就会昏厥的病根儿,母亲每次昏厥手脚就会僵硬冰凉,呼吸骤然停止,直到憋在胸口的那口气儿上来才能恢复正常呼吸。赤脚医生多次强调,这样很危险,一旦那口气儿上不来人就会有生命危险。那时侯,我最害怕的就是失去呵护我成长的母亲,每次在大家手忙脚乱地救护母亲的时候我都会把心提到嗓子眼,恐惧而焦急地等待母亲醒来。而造成这一切的乃是父亲的赌,所以我很憎恨父亲顶牛牌。

尽管父亲不止一次地许诺,可他终归没有改掉这个“恶习”。母亲使尽了浑身解数,可父亲软硬不吃,一直痴心不改,他有他的理由:我这一辈子就这么点爱好,就这么点乐子,你们居然还嫌弃,若是连个牛牌都不让我顶了,那我一年到头除去干活还能做什么啊?那我和一头默默无闻的耕牛又有什么不同呢?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尽管我不敢面对面批评父亲的自私,可心里还是经常暗暗地质问父亲:难道你活着只是为了玩牛牌?

记得有一天雨夜,父亲玩了一天牛牌还没有回家,母亲就把院子的大栅栏门,屋里的老木门全部插上了。半夜院外传来父亲的叫门声,可任凭父亲怎么敲门喊叫甚至是哀求,母亲就是不出屋开门。我们做子女的想为父亲开门,可母亲为了惩罚父亲制止了我们。后来我听见父亲跳墙翻进院子的声音,可屋门是无论如何再也翻不进来了。过了一会儿,我听见父亲在夜雨中剥玉米皮的声音。我能想象得到父亲的样子,他一定是坐在矮矮的木板凳上用力地剥玉米皮。或许他想把白天因顶牛牌耽误的劳动时间补回来,也许他想用这个行动来感动母亲。夜雨“滴答滴答”敲在我们兄妹的心上,生疼,也许母亲更加心疼,可那一夜父亲在雨中淋了一晚上。后来我甚至听到了父亲呼喊“娘啊娘,快把儿带走吧”的哀号,但是,母亲始终没有让父亲进屋,而父亲始终也没有改掉这个毛病。

1987年我在外地上学,给家里写信要钱,没想到父亲居然亲自坐公共汽车给我送钱来了。我问起风尘仆仆的父亲,父亲说怕我着急用钱,如果用信邮钱太慢,要好几天才能邮到,于是就亲自给我送来了。父亲递给我卷成一卷儿的30元钱,我问父亲哪来这么多钱?父亲告诉我是顶牛牌赢的。我一听父亲又去赌了心里很生气,甚至充满了对父亲的鄙夷,我把钱狠狠地摔在了地上,怒气冲冲地说:你怎么又去赌了!你就一点记心也不长啊?我不要你的钱!你回家接着赌去吧!我气冲冲地回宿舍了,留下孤独的父亲木木地站着,许久他甚至不知所措,直到秋风吹来,他才赶紧追着拾起被风吹散的钱,尔后他目光呆呆地望着我的背影远走……

那一天我不知道父亲什么时候回的家,我只记得上晚自习的时候,一个外班的同学把我叫出教室,他说:晟子,有个老头说是你亲戚,他让我把这30块钱交给你。我接过钱,悔恨的泪水顿时模糊了我的双眼,我的心在那一刻碎了!

后来家里条件好了,母亲也不再因为父亲顶牛牌而吵架。可父亲老了,尽管母亲每次都是搀扶着父亲去邻居家顶牛牌,甚至把牌友请到自家炕头上,但父亲的体力却跟不上了,顶不了十几分钟就要休息。母亲说:当初家里条件不济,孩子又多,处处得用钱,我一分钱都不敢乱花,你寻思寻思你输个块八毛的我能不心疼吗!如今孩子们长大了,家里的日子好过了,你就随便顶吧,我不管你了。母亲说着知心的话儿眼里噙满了泪花。

父亲说:我不怪罪你,我知道你管我是为了这个家,为了孩子们。可我天生是个没有骨气的,这一辈子没少让你跟我生气着急,现在条件好了,你说怪不怪啊?我倒一点牌瘾都没有了。再不想顶牛牌了,不顶了。父亲的确是老了,他动作迟缓,目光呆滞,象一颗秋风中摇曳的衰草。

父亲依然留恋这个世界,可不久还是悲伤而遗憾地离开了我们。时间真得很残忍,它甚至没留给我们一顶点儿弥补过错的机会!如果时光能够倒流,我多希望撑起雨伞去接玩牌的父亲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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