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小国光

眼下正是苹果收获的季节。在来自陕西的、新疆的“红富士”统领天下的苹果市场上，烟台苹果的老品种“小国光”越来越不起眼。它个头不大，品相普通，口味甜中带酸，似乎与时尚越来越远。但就是这不起眼的“小国光”，依然是许多人记忆中抹不去的味道。在各种新品种苹果和外来水果充斥市场的当今，再想要吃上一口甜中带酸的“小国光”，似乎成了一件奢侈的事。

最近有朋友去果园采摘苹果，给我捎回了一箱小国光。看到久违了的小国光，我真是很兴奋。我拿起一个，擦了几下，放到嘴边咬了一口，“咔嚓”一声，嘎嘎脆，味道酸酸甜甜，清香甜爽。这熟悉而又特殊的味道不禁勾起我久远的回忆。

我对小国光最深刻的印记来自儿时。整个上小学的那几年，我都是和我爷爷睡在一起的。爷爷年纪大了，晚上经常咳嗽。因此，每年到了秋冬，爷爷都要买上几筐（那时都是用槐条编成的筐子、里面垫上蒲包装苹果，一般一筐60斤）小国光，用来止咳。到了晚上，爷爷咳嗽了，就从炕头上摸出苹果来，递给我一个，他自己吃一个。因此，小国光酸酸甜甜的味道，对于我，就是一种温暖甜美的家的味道。

我的老家在山东半岛东南端的五莲县，那里是丘陵地区，很适宜种植果树。上世纪八十年代，几乎每个山头沟壑都种上了果树，而最多的就是小国光，小国光的产量居全省第二位。五莲的小国光苹果一直以其皮薄肉脆，酸中带甜，瓤黄核小，颜色红中带绿，耐储存，易运输等特点，蜚声省内外，并远销俄罗斯等国，令人望之爱恋，食之不忘。据说五莲县松柏镇窦家台子村的小国光还曾是中南海招待外宾的首选。

五莲苹果最风光的那几年，我们村子南面的山上全是苹果树，家家户户都有果园。当然，果树的品种主要是小国光，占到八成以上，另外还有金帅、青红香蕉、红玉、大国光等品种。春天到来，苹果花开了，漫山遍野全是鲜艳夺目的色彩。秋收季节，果树上挂满了果子，山坡上来来往往的全是运送苹果的手推车、拖拉机。

我爷爷是村里看护果树的护林员，从年头到年尾都住在山上的小石屋里，为村里看护苹果树十几年，一直到苹果树被砍光。

在苹果快要成熟的时候，爷爷每天晚上都要持一支梭镖（既当拐棍又能防身）围绕果园巡视几次。果园里哪棵果树是谁家的，哪棵果树是什么品种，哪个地方有个沟坎，甚至哪个地方是野兔的路径……爷爷都能如数家珍。即使在没有星光的漆黑的夜晚，爷爷也能在果园里如履平地。我有几次随爷爷晚上在果园里转，爷爷前面走我在后面跟，还曾磕倒过好几次……

那个年代，一到小国光上市，很多人家都要买上几筐，储存起来，可以一直吃到来年四五月份。

当然，小国光苹果的储藏还是很有些技巧的。比较简便易行的方法是，根据苹果的多少选择合适的缸或瓮，在缸或瓮的底部放一杯高度白酒，然后把苹果从底部一层一层码好，最后密封保存即可。这样保存的苹果颜色鲜亮，水分充足，不容易腐坏，保存好了能吃上半年。

我工作后，有一年，家乡的苹果丰收了，同事朋友撺掇我回去拉一车，我倒是很痛快地答应了。没成想拉苹果的车在半路抛锚，害得我和司机在驾驶室冻了整整一宿。过程虽不顺，但是苹果运到单位，很快就被同事和朋友抢光了。可见家乡的小国光受欢迎的程度。

可惜的是，到了八十年代末期，小国光在五莲山区几乎绝迹。 “三提五统”，让果农不堪重负。信息不灵通，再好的苹果也运不出去，只好眼睁睁看着烂在家门口。政策不活，不能因地制宜，加上盲目种植，结果是今年栽山楂，明年种桃树。几年下来，小国光成了“一扫光”。

最近听说，在家乡五莲，随着“林水会战”序幕的拉开，大户承包荒山、成立家庭农场的热潮在大山里涌动，小国光已经悄然回归，互联网+营销模式正在进入农家，一个崭新的“果乡五莲”正展现在世人面前。这真是振奋人心的消息！看来，让更多人认识和品尝到家乡小国光独有的味道，已经不再是梦想。

小国光，可以说是大山的馈赠。五莲山区独有的阳光雨露和土壤地气，赋予她平凡的外表和丰富的内涵。冬季休眠，春天开花，夏日生长，霜后采摘。小国光从青涩到酸甜，几经历练，最终硕果累累。你就像这块土地上的农民一样，淳朴善良，坚守着“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的信念，行下春风，得到秋雨。付出的是委屈，是艰辛，是困厄，收获的是甜美，是富足，是幸福。

吃着酸甜甘爽的小国光，想想家乡青山绿水、瓜果飘香的美好的前景，心中涌动一种说不出的激动和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