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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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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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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请客

我的老家位于胶东半岛东南部的五莲山区,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每逢春节,那里曾经盛行家家户户互相请客之风。在那个生活物资极为贫乏的年代,老家却有如此请客之风尚,即使过了好多年,我也还是很难理解。

我的老家是一个不大的山村,三四百户人家,都是一个老祖宗留下的后裔,即便有两三家外姓户,也是招赘而来。

过年了,大年初一,各家各户去拜年,这是一成不变的习俗。拜年的同时,也就基本敲定了初二早晨哪一家开始请客了,而且请客一直要延续到元宵节之后,甚至到月底。

大年初二早晨要请客的人家,凌晨就要起来忙活了。女人张罗着做菜做饭,男人和孩子则去招呼客人。这所谓的“客人”也就是自己本家的老少爷们或者平时和自家走得比较近的父老乡亲。

俗话说,做菜容易请客难。这请客的名单应该是在这一家夫妻的商量中,早就酝酿了好几遍了,哪几个是必须要请的,哪几个是可请可不请的,也早就心中有数了。但真正到请客的时候,变数会很大。答应要来的“客人”可能临时有事来不了了,也可能“客人”走出家门却被另一家请客的“截胡”了……所以,即使已经下过通知了,请客人家的男人和孩子还要一大早去各家各户敲门下通知。在请客这事上,小孩子往往更有自身的优势,他们会守在“客人”门口一直等着,待到“客人”起来,拉着“客人”的手一直拉进家里。有的小孩甚至使出“哭给你看”的小伎俩,逼迫着“客人”乖乖就范。

我那时十几岁,这样去跑腿请客的活儿曾干了好多年。现在想来,还颇觉有趣。

请客的人家即便是付出了最大的热情,使尽了所有的努力,也很难把计划中的“客人”都一次请到,因此请第二场、第三场也势在必然。

你家请,我家请,早晨这家请了,中午、晚上别家接着请。往往都是在酒桌上就有人把下一家请客的通知下了……

几乎一个正月,整个村子就沉浸在请客和被请的忙忙碌碌、热热闹闹的过年的氛围中……

但是这种热闹的背后,也常常会生发出一些意外的“故事”甚或是“事故”。

前面提到,那是一个物资匮乏的年代,谁家都不富裕,能拿得出来请客的饭菜都是从牙缝里省出来的,所以能凑齐一桌子菜,对于一个家庭妇女来说是极为不易的。如果女人把菜做好了,而男人和孩子却请不来客人,或者只请了不多的几个“客人”,这是一家子最没面子、最沮丧的事情。

我有一个大婶,因为费心巴力做好了一桌子菜,就因为大叔没有请来客人,两口子吵了一架,大婶一气之下喝了农药。好在发现及时,才没酿成悲剧。

还有一个刚出五服的二叔,从初二一早就出去做客喝酒,直到半夜才回家,此后连续十几天连轴转,一天三顿,从这一桌挪到那一桌,连自家亲戚都没顾上走,二婶和他闹离婚,闹得不可开交……

在那个特殊的年代,因为请客,两口子闹别扭,甚至大打出手,真是太正常不过了。

有一年,我邻居家的大哥,与村里的一个大叔同时请客,因为都请了我的一个二爷爷,二爷爷很受难为,最后到了大哥家。大叔就不乐意了,上门骂了我大哥,自此叔侄两个好几年不来往。

那时的请客,还真不是为了吃。这家家户户桌子上的菜都是大同小异的,基本上都是鸡肉、猪头肉、猪耳朵、猪舌条、柞蚕蛹字、带鱼、鲅鱼这些硬菜以及一些青菜。而这些硬菜是不能在一场宴席中全部吃光的,还要留到下一次请客时拼拼凑凑再用。

将心比心,做客的人当然也知道主家的不易,也不会敞开肚皮吃,即使动筷也会有节制地夹那些硬菜。主食呢是可以放开吃的,一般都是自己蒸的大饽饽,条件好些的人家会蒸一锅大米饭。

在我们那里,请客吃饭女人和孩子是不上桌的,只有等客人吃足喝饱了,菜撤下来,女人和孩子才可以吃。

这种盛行的请客风气,大概持续了十几年。

后来,应该是改革开放以后吧,农村逐渐富裕起来了,这种过年轮转着“请客”的习俗似乎突然就消失了,女人和孩子不上桌的风气自然也没了。

现在想想,那个年代的那种请客的风俗,应该是生活贫寒的年代人们极尽所能追求的一种温暖与亲情吧。过年请客,就是让人们在忙碌的生活中找到片刻的宁静与温暖,也让人们在彼此的关怀与祝福中感受到浓浓的人情味。

如今,虽然时代变迁,许多习俗已逐渐淡化,过年请客的传统也在不断演变。但正是这些习俗与传统,维系着父老乡亲之间的亲情与友情,传承着一代又一代的记忆和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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