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席波的头像

席波

网站用户

散文
202411/19
分享

回家•离家

      我从上海辗转回家,专门绕路回故乡,去看看年迈的父母。

母亲已经知道我要回老家,女儿和她奶奶视频聊天时,就已经透露这一消息了,可在火车上我还是接到了母亲的视频,我以为有什么急事,原来母亲就是要核实我什么时候到家。

哎!

弟弟接我回到家中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这个时间,在平常父母早该吃过晚饭了。可是,一问,母亲没做饭,她说问父亲饿不饿,饿了就煮面条吃。父亲说是等我们回来一块吃吧,她和父亲也就这样一直等着。

我无语了。

原来母亲是在等我回来做饭!

多亏我顺路买了些熟食,赶紧拿出来摆到盘子里,又从厨房里找到一个青萝卜,洗了洗切了丝,放点白糖和香醋调了调。

母亲也去煮了锅面条。

吃完晚饭,快六点了。往常吃过晚饭,身体虚弱的父亲就去炕上躺着了。今天也许是看我回来了吧,没有要去躺下的意思,还跟我聊了一会天。

此时电视上正播着救落水者的新闻,父亲就随口说了一句,救落水的人,可得小心啊,弄不好会把自己搭进去。

很多年前听父亲偶尔说起过他曾救过一个老头的事,我就有意问父亲,让他说说是怎么回事。

父亲兴致来了,揭开起了那段尘封了六十多载的记忆——

那还是六几年我在河东缫丝厂上班时候的事。那年夏天的一个正午,缫丝厂几个男工友去河东水库洗澡,团篓子的老刁从水库北边往南边游,游到中间没力气了,慢慢沉入水底。那时我也正在水库洗澡,听到有人喊:“救人”,我就快速游到岸边,上岸后回头往水库仔细观察。我看到水库中央有水泡冒出,就跳进水里游到水泡附近。憋气,下沉,憋气,下沉,慢慢用脚试探水下。经过数次的试探,终于水下的老刁抓住了我的脚。我用力游回岸边,众人帮着把老刁拉上了岸,又齐心协力帮着老刁控出水,算是救了老刁一命。

我救了老刁,还受到了厂子里的奖励呢。

后来,大概是六二年吧,我去参加外调还到过团篓子村,遇到了老刁。老刁把我拉到家里吃了一顿饭,临走时还给我买了两包饼干。

看得出来,父亲说及此事,还是满脸的欢欣,也带着无限的自豪。

说完此事,父亲还告诫我,救落水者不能太大意,如果贸然施救,被落水者抱住,就很难挣脱开。即使救人,也得看准时机,从后方靠近。

虽然父亲谈意甚浓,但我怕他累着,就让他休息去了。

母亲呢,看父亲上炕了,就自己点上了一支烟。

烟雾缭绕中,我咳了一声。母亲看了我一眼。

前些年,父亲因为胃切除做了几次手术后,母亲也因为骨折和结石住了几次院,我们不让母亲抽烟了,她也算戒了几次烟吧,但后来发现,母亲抽得少了,但并没有完全戒掉,私下里还是偷偷抽,我也就不再勉强她了。已经八十多岁了,强迫她戒烟,也许对她来讲是一种痛苦。

母亲抽了口烟,叹了口气,开始抱怨父亲。“唉,真是难治。不听话,什么也不干。”

我笑了笑,说,“都这把年纪了,你让他干什么呀,这已经很不错了。”

前些日子,妹妹已经将父亲的病情的真实情况和母亲说了,母亲的抱怨也就是在儿子面前诉诉苦,发发牢骚罢了。

是啊,母亲也八十多了,也走不动了,天天弓着腰,干这干那,还要照顾父亲,也真是难为她了。

第二天一早,我去赶集,买了些肉、煎饼、大饼以及水果蔬菜。

后来妹妹来了,买了条大鲤鱼,还买了豆腐,说中午炖鱼吃。

妹妹一进门,母亲就说,“又花钱!”

“让你别买东西了,就是不听。”妹妹笑了笑。

我说,“嫌这个买,嫌那个买,都不买,你吃什么!”母亲不做声了。

上午十点多的时候,母亲看父亲脸通红,手也哆嗦得厉害,试了试父亲额头,给他量了一下体温,原来是发烧了。

我赶紧找出感康和布洛芬,给父亲吃上药,又把妹妹炖好的鱼盛了一碗,让父亲吃了,让他上炕休息了。

下午,父亲烧退了,自己还提着拐棍出去走了一圈。

晚上,问我想吃啥,我说看到盘子里还有煮的地瓜,我就吃地瓜吧。父亲说,“那我也吃地瓜吧,好咬。”我和母亲都笑了。父亲的牙都掉光了,镶的牙也不敢咬太硬的,地瓜自然是最好咬的。

吃过晚饭,就和父母亲又扯起了和地瓜有关的往事。

五八年大跃进,地瓜大丰收,但忙于炼钢铁,地瓜烂在地里,没收起来。

父亲说,那时他十四五岁,也去抬矿石,抬到街头镇炼钢铁。抬不动,走到半路,就偷偷扔掉一些。

有一次,走到官家沟,人家看他小,抬不动,就不让他抬了,让他在那里烧水,给抬矿石的人喝。

那年的八月十五,原来都很听指挥的抬矿石队伍,突然间就都不听指挥了,四散而去,都跑回家过十五了。

母亲说,我也去炼过钢铁,就挎个篮子,里面几块矿石,跟在你姥姥后边。炼到后来,家家户户的锅铲都收上去炼了钢铁,做饭都没了家什儿。地瓜花生丰收了,也顾不上收,我还偷偷摘了几把花生带回家,放在铁片上烤着吃……

今年天冷得晚,往年这时候早就点炉子了。

我想趁着天暖和,赶紧把炉子支起来,天一冷就可以用。

所以第三天中午,我和弟弟约好,去迟家庄买了新的炉筒子和水箱,回家后,把炉子很快就安好了。

忙完了,给父亲又量了量体温,还是有点发烧。我说去医院打个针吧?父亲一开始还犹豫,但一会儿就自己说去医院吧。

我赶紧把刚离开的弟弟叫回来,拉着父亲去了医院。

挂号、就诊、住院、拿药、挂吊瓶……

打上针,我陪着,弟弟上班去了。等打完针,弟弟再开车来接我们回家。

原本打算着晚上和母亲一起包包子吃,母亲已经发上面了,我也把萝卜擦好焯水攥出来了,突然间我陪父亲打针去了,剩下的活儿都丢给母亲了。等我们回到家时,母亲已经把包子包好,放在大锅里蒸起来了。

看我们回来,母亲笑着说,“就包个包子,还忙出一身汗”。我说,“不说你,搁我们也得一身汗”。

晚上,吃完饭,父亲早休息了。中间,母亲伺候他喝了点水。

第三天一早到医院给父亲抽血化验,然后又去做了心电图。趁着弟弟陪父亲做心电图的空,我去街上给父亲买了一个白菜豆腐火烧和一盒八宝粥,父亲没吃了,火烧剩了一口,八宝粥剩了一半。

八点多,护士给父亲挂上吊瓶,开始输液。这天,住院的比较多,父亲的吊瓶滴得也较慢,打完针就快十一点了。

回到家中,母亲把剩菜热了热,我又炒了个佛手瓜。

下午,看父亲状态挺好,住院打针以后也不发烧了,我就试探着和父母说,明天上午我去日照办点事情,下午再和父亲去打针,后天我就要回单位了,因为也有事情必须自己回去办。父母亲也没说什么。

我知道,父母亲都是不希望我走的,但他们也知道我也有我自己的工作和事情,特别是我也必须近期内赶回上海帮着女儿照看不满两个月的小外孙。

其实,我的内心更是十分纠结,老的,小的,都需要我去帮助,去照顾,似乎哪一方都离不开,自己都恨不能把自己分成几份。

第四天一早,我去日照办事情,办完后就十点多了。我赶紧给母亲打电话,告诉母亲我已经往后走了,不要做饭了,我顺路买些羊肉汤回去。

父亲喜欢喝羊肉汤,虽然羊肉不好咬,但羊汤可以泡大饼。所以我每次回家,都会买几次羊肉汤。

中午吃完饭,父亲躺了一会儿。弟弟开车过来了,我陪父亲又去了医院。

在医院挂上吊瓶,父亲眯眼躺着。

过了一会儿,父亲突然问我,“你明天回泰安?”我说,“嗯。”又问,“去日照坐车?”我说,“是的。现在日照发泰安的车直接上高速,不走陈疃了。”父亲叹口气,“还不如原来方便。”

刹那间我想起我年轻的时候回老家,离家时都是父亲和我一人骑一辆自行车,骑三十多里地到陈疃,我坐日照发往泰安的大客车回单位,父亲则把两辆自行车绑在一起骑回家……

转眼间,三四十年过去了,我都快退休了,已然双鬓染霜;父亲老了,老到风烛残年……

在父亲输最后一瓶液的时候,我去交钱办完了出院手续。

从医院回到家中,母亲说,“你回来好几天了,也没包个水饺吃,要不明天早晨给你包水饺吧?”我说,“不用了,我明天一早就走,不在家吃饭。”母亲又说,“那我给你烙上两个油饼带着吧?”我看了一眼母亲,笑了,“我明天回家,带两个油饼干嘛。我想吃自己烙不就是了。”母亲也笑了。

母亲在屋里转悠了两遭,又沉不住气了,“花生米我都剥好了,你带一点吧,你不吃就给沁沁(孙女)带着。”我说,“都有,冰箱里都还有。”“那你还带白菜萝卜韭菜什么的吧?”我噗嗤笑了,“我又没开车,我提溜些白菜萝卜的,怎么去坐车?”母亲不做声了。

母亲点上一支烟,闷闷地抽起来。突然又说,“你带几块地瓜吧,今年地瓜好吃。”我有点哭笑不得,便打趣地说,“娘哎,你给我装一捆子钱吧!十块钱买地瓜我都提不动!”母亲喃喃地说,“我没有钱。”

看母亲那样子,我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我赶紧扭过头去……

随后,我把院子里的花儿全都搬进屋里,就连不怕冻的几盆花也搬进棚里了,窗台上、桌子下,摆得满满的。

那天晚上,父亲早睡了,我陪着母亲在客厅看电视,母亲一会儿点上一支烟,一会儿点上一支烟……

第五天,不到五点我就起来了。看我起来,母亲也起来了。

母亲说,“不吃饭了?要不给你煮点面条吃吧?”我说,“太早了,吃不进去,我到车站买点吃的就行。”

不到六点,弟弟开车过来了,我和还躺在炕上的父亲打了个招呼,就直奔日照汽车站去了。

不到九点,大巴车还在日兰高速,还没进京沪高速呢,母亲又发过视频来了,“到了吗?”我捺住性子,压低声音,“还没呢,才走了一半。又不是自己开车。还早着呢,回家我给你信。”

想想,也是啊,我平常自己开车,从离开老家到回到自己家中,是用不到三个小时的,母亲就是按平时我约摸到家的时间给我打电话的。

车窗外的景色如幻灯片般快速闪过,我的思绪却还萦绕在故乡的小院里。每一次回家与离家,都像是一场灵魂的洗礼,将亲情更深地刻进我的生命。我知道,随着父母年事渐高,这样的相聚与离别会越来越珍贵,也越来越揪心。此次离开,不知下次归来,父母又会是什么模样。但我也明白,人生就是在这样的羁绊与前行中延续。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