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部井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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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染发记
我在理发店外面徘徊了好久。理发店招牌上的“白发染黑”几个字，“白”字白，“黑”字黑，“染”字有多种颜色，格外醒目。到底要不要染发呢？我好纠结。我的头发这几年白得很快，先从两鬓开始，就像霜打一般，向着后面和上面蔓延过去。这头发说全白吧，也不是，而是黑白相间，简直就是灰色的。人上年纪了，白发是成熟和饱经风霜的印记，也不是啥坏事，所以我从来没有染过发。可是，我现在的情况有点不同，别人给我介绍了一个老伴儿，正在互相了解之中，对方比我小十岁，头上一根白头发都没有，要命的是她说我这头白发看起来比我的实际岁数大。看来，我该染发了。可我又怕被儿孙们笑话，一直下不了决心。
当夕阳的余晖显出温暖的橙红色的时候，我终于鼓起勇气，走进这家理发店。理发的小伙儿一眼就看出我的意思，说，大爷您是先理后染，是吧？我说，是的，稍微理一下，主要是想染黑，不过也很犹豫，不知道染了好不好。小伙儿笑着说，犹豫什么？大爷看您这肤色和气质，染了黑发，能年轻十岁。这话一下子就说到我心里去了，也不说十岁了，看着不要这么老态龙钟就好了。
在小伙子给我理发的时候，我从镜子里看见旁边有一个小男孩也在染发。他大约十六七岁吧，头顶上有一大片白发。现在的小年轻少白头也是常见的，但是像他这样多的白头发，我还是头一次见。小男孩闲着无事，拿着一张杂志在看。可是，他这哪里是在看，几乎是把杂志紧紧地贴在脸上，让人看不清他的模样。这也太近视了吧！
不一会儿，我的头发就染好了。我对着镜子一照，嘿，还真的精神了，看起来也确实年轻了。我刚准备起身，理发的小伙子说，大爷您稍候，还要吹干才行。他又对我旁边那个男孩说，你的头发已经干了，可以走了。就在男孩起身的那一瞬间，杂志从他脸上拿下来，我发现他那么面熟，除了头顶那片白发我不认识以外，模样简直就是我孙子！那小子上初中，很帅的，头发乌黑，绝对没有一根白头发。可是，眼前这个男孩分明是我孙子，错不了。我说，你是……这男孩笑着说，爷爷，您这是咋了？为了讨女朋友欢心也开始染发了？唉，真可惜，一头那么好的白发硬是给破坏了。我要是你，就不染，那多成熟多有风度啊。
果然是我孙子。不过，他这一番话，把我气得浑身发抖。我说，染黄头发，染红头发，甚至是染绿头发我都见过，就是没见过谁把黑发染成白发，你脑子得是出毛病了？没想到，我孙子竟然说，你这老土，没看过港台明星演唱会啊？流行的就是这！说完拧身就往外走。把我气得脱下鞋子要打他屁股，却被理发的小伙子拦住了。他说，大爷，我说您染了头发要年轻十岁，原来比十岁还要多得多啊，效果太好了！看您，不但变年轻了，而且年轻得都成愤青了，还拿鞋子扔持不同政见者，哇塞，简直萌翻了！
我说，小伙子，这染的黑色你能给我洗掉吗？我给你再出一份钱。我再也不想染发了，谁再染就是孙子。
2.鲜花和臭豆腐
都说挑石灰的见不得卖面的，同行是冤家，但是，这卖鲜花的和卖臭豆腐的，八竿子打不着，此刻却叮叮当当、长枪短炮地干上了。
你这臭豆腐味道不错，是不是昨晚在臭鞋和臭袜子里塞着来着？臭豆腐摊位旁边那个卖花的三十多岁的女摊主突然冒出一句话。听了这话，一个正在摊位上吃臭豆腐的小孩，哇的一声就吐了。
我这臭豆腐，闻着臭，吃着香，还有营养，不像有人那花儿呀，闻着香，其实是害死人的。卖臭豆腐的男摊主正在手脚麻利地给顾客把臭豆腐往纸饭盒里装，顾不上看那女人，但也不忘回敬一句。
鲜花能害人？精神病才说这话。女摊主说。
咋不害人？去年情人节，有个男孩给女朋友买了一束鲜花，那女孩闻了一下，当时就休克了，送到医院已回天无力。大夫说是严重花粉过敏，气管堵塞，可伶青春花季少女，死于一束鲜花。
大概是听到卖臭豆腐的这番话，鲜花摊位上一个女孩拉起正在选花的男孩说，不买了，太不吉利。看着两人转身走了，女摊主心里那个气呀。自从在这里摆摊，她其实和这个男摊主也不是第一次交锋，有时候是为边界，但主要还是她不喜欢臭豆腐的这个味道。而今晚儿天不作为美，风向朝着她这边，那臭豆腐的味道就加强了十倍，让她几乎要窒息了。
你放屁造谣！你还说你这是从原产地空运来的，原装正货，还说毛主席拿臭豆腐招待柬埔寨国王西哈努尔哈赤，骗鬼吧，其实都是你家厕所里炮制的黑货脏货坑人货，大肠杆菌，脚气菌，艾滋病毒，新冠病毒，不知道害了多少人！我打12315投诉你。
你还投诉我？你是啥人我不知道啊？前半夜卖花，后半夜卖身！我打110抓你！
随着两个人语言攻击升级，全武行也上演了。旁边卖矿泉水的大嫂一看形势不妙，赶紧劝架，但是怎么也拦不住。男摊主一脚踢翻了女摊主的鲜花摊子，各式各样的鲜花碎了一地。女摊主当然也不示弱，掀翻了男摊主的餐饮车子，瓶瓶罐罐，汤汤水水，弄得满地都是。
12315没来，110来了，听了原委，把两人都批评了，至于责任，各负一半，谁的损失谁自理，然后警车开走了。留下两人在原地，女的坐在地上低头哭泣，男的蹲在那里，头埋在两腿之间，一声不吭。
卖矿泉水的大嫂帮着二人收拾了各自摊位的残局，然后就对那个男摊主说，嫂子给你说，你男人家，有点度量好不好？人家卖花的是个苦命人，没工作，丈夫死得早，还带两个孩子，生计就靠这个呢，这倒好，明儿的生活没有了。
好久，男的站起来，走到女摊主前说，今晚动手，是我先惹的事，我赔你的损失，是多钱？你说。
女的头也不抬地说，算我倒霉，谁要你的臭钱？饿死都不要你的臭钱！
这晚，二人早早收摊回家了。第二天照常出摊。从这天起，从不买鲜花的卖水大嫂每天都买一束鲜花。连着一周，天天如此，卖花的女摊主忍不住问其原因。卖水大嫂说，我哪里有心思买花，是有人让我代买的。其实，我想给你说，卖臭豆腐的小伙，人很厚道的，也是可怜人，离异多年，一个人带着个小男孩，不容易，所以脾气有点糙，你俩和解了吧，大家一块做生意，也是缘分。
女摊主说，没有什么需要和解，你让他不要再买花了，太浪费。
后来，等卖水大嫂开玩笑地说“一支鲜花插在臭豆腐上”的时候，这两个人走到了一起，刚结了婚，依旧天天摆摊，一个卖臭豆腐，一个卖鲜花，也互相帮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