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耀眼的故乡（组诗）

1.雨

故乡和月亮一样，总是在黑夜里耀眼

而在下雨天，它们又一起被淋湿了，滴水的痛

没有人能知道我和一滴雨的血缘关系

一棵麦子，向上推演自己，直到古老的祈祷仪式

2.名

熟悉的人都聚在树木周围，八月的田野不离不弃

而远走高飞的不仅是翅膀，还有熟透了的年份

他们最终都要回来，回到一颗石头里

被面无表情的西北风，逐个读出名字里的冷却

3.空

不要看轻了空空的秸秆和房子，它们都曾经

鼎盛过，装下所有阳光雨露和文字额外的赋予

你现在看到的是，一把锁子锁起了长满杂草的空

我常在梦里，沿着废弃的小路，寻找植物性的根

4.夜

没有不夜天，但这给蝉在完成把沉睡变成飞翔

以给足够的忍耐，也有利于大麦和高粱变身为酒

我要感谢月亮、萤火虫、煤油灯和烛光，这些

太阳光的替代品，虽然廉价、弱小，却也真诚可靠

5.音

置身于熟悉的乡音之中，我才知道自己真的不是

异乡人，那些忘记了的密码，又重新捡回

置身于八月的田野，玉米、大豆和谷穗，又一次

认同了我，我缺的就是这片阳光和泥土中的铁

6.晒

我要是活着，就把我的故乡从口袋里拿出来

放在烈日下晒一晒，像母亲在院子晒煮熟的豇豆

从前的那些车票、书信、向日葵和打碗花，都容易

返潮，要晒一下，除非我有一天被故乡装在口袋里

7.你

从来不在地图上寻找你的名字，因为我就是你的

活着的地图，你的名字里的山水，是我掌心的纹路

从来不敢在月光像蛛丝一样布满的夜晚喊你的名字

我怕接下来的一场大雨，打坏了心里泥做的菩萨

8.别

即便是我扛起行囊，告别村头的早霞，也不能说

离别，不仅因为我要在村后迟开的晚霞中回来

我的背包里装着那个味道苦涩的老井，还有春天

杏花的熙攘，大夫说这两样药可以治疗地域的冻伤

9.亲

从没有这样称呼过你，即便是当年把一撮打碗花

发展为爱情，我也没有发过高烧，土生土长的春天

还是喜欢你的样子，即便你被风吹得容颜枯萎

其实，我的眼睛，在月光汹涌的诗里，也模糊不清

10.酒

关于故乡，那些秘密，虽然不想告诉他人，不想

让人说我还是藤蔓上的瓜，总是给熟悉一个背影

月亮，从来都会守口如瓶，银色的光芒一洒下

哪里都像是我的记忆，哪里都可以买到止痛的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