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家的女主人是一位癌症患者。吉米是她家一只可爱的小狗狗。
我们从海南过冬回来已经四个多月了,一直没有见到邻居一家。
我和妻是这个小区的新住户。住进后我们第一个认识的,便是这家邻居的女主人。
那是我们刚搬来不久的一天,傍晚时分,我们在院里散步。看到有位女士在遛狗狗。
现在住在高楼中的人们交往很少,回到家里,大家都封闭在各自的小天地里,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若非同一个单位的人,即使在小区每天见面,相互也只是陌路人。
但养狗狗或者真心喜欢狗狗的人家却不是这样。尤其对喜欢狗狗的女人来讲,狗狗简直就是交际媒介。看见狗狗,便自然地移步相近,有了共同的话题。
由于近年来过起了候鸟生活,大体上半年在外地,我们家没有养狗,但妻却是真心的爱狗人士。每每看见狗狗,自然地就会走过去,亲热地和狗狗的主人打招呼。
妻看见这位女士牵着一条小狗狗,便走过去,连寒暄也没有,就直接进入了关于这个狗狗的主题。
“你这狗狗腿受伤了?”妻看见这狗狗悬吊着一条后腿,跳来跳去地撒欢玩耍。
“就是,有一次它独自出门,可能是被车撞了,回来时这条后腿就不能落地。我们带它去看宠物医生,医生说腿断了,给做了接骨治疗。等取了夹板,才发现没有接好,落了终身残疾。不过好像一点儿也不影响它的行动,还是东奔西跳地,跑得欢实得很。”
女主人说着,对着狗狗叫了一声:“吉米!”狗狗听见了叫声,撒着欢儿跑过来。我们便知道这条小狗狗名叫吉米。女主人抱起它来,从头到尾轻抚了几下。吉米感受到了主人温柔的抚爱,把头伏在主人的胸前,半垂着眼睛,似乎陶醉在主人的柔情里。
聊着聊着,气氛融洽,自然地聊到了狗狗之外的一些话题。知道这位女士姓刘,竟然是我们同层的隔壁邻居。而且知道她做完癌症手术后,经过一段时间化疗,正在休息中。
“唉,这病好不了,我也是有日无年的推天度日呢!”刘女士叹了一口气,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我们说。
面对这种病情,我们知道她的忧虑是实在的,没有办法给她更多的宽慰,只是略说了几句安慰的话,便回家了。
从那以后,我们经常在晚饭后散步时相遇。渐渐地熟悉了。但也只是熟悉的陌生人,因为聊天的主要话题还是狗狗。而且二个女人对这个话题总有说不完的话。
刘女士绘声绘色地讲她的吉米的诸多趣事。说它如何地聪明,如何能听得懂他们的话。每当他们回家时,刚一开门,吉米就会主动地把二人的拖鞋叼到他们跟前。
说它如何知道护家。有一次他们给来家的亲戚送了一袋从老家带来的特产。他们在室内穿外衣准备送行,亲戚想在门外等他们,刚要出门时,吉米立刻扑过去,咬住了亲戚的裤脚,死活不让他出门。直到他们连忙赶过来,抚摸着吉米,对它说,这是送给亲戚的礼物,吉米才松开了口。刘女士说得眉飞色舞,欣喜得似乎在夸自家孩子一般。
妻不甘示弱,好不容易等刘女士停顿了,也赶紧讲起自己养狗狗的趣事。
“我曾养过一个狗狗,取名叫露娜,是个可爱的女孩儿。据说是金巴与博美的混血。有一张比较平面的脸盘,一身黑白相间的毛色,一头飘然垂拂的乌发。最好看的是她的一双大眼睛,黑亮黑亮的,闪着迷幻的光。
有一次她躺在地上,两只手抱着玩具,斜睨地看我的时候,我就觉得她不是狗狗,而是真真切切的一个小女孩,那样温柔多情,那样明眸善睐,看得我的心都要溶化了。
最让我震动和感动的是有一次,我和女儿外出回家,回来时到门口发现没带钥匙。还没等敲门,就听见露娜‘汪汪’地叫着欢迎我们。然后叫声又在稍远处响起。叫声一会儿近,一会儿远,如此反复几次,我爱人终于来开门了。
原来我爱人正在卫生间。卫生间离门口有七八米距离,而且拐一个弯。露娜一会在门口叫给我们听,似乎想要告诉我们,她知道我们来了。然后绕过弯儿跑到卫生间门口去叫给我爱人听,是想要告诉他我们正在等着开门呢。
进门听爱人讲了之后,我抱起露娜,贴在脸上狠狠亲热了她一下。我觉得她哪里是一只狗狗,分明就是一个女孩儿。”
狗狗让我们两家关系亲近了不少。
我们临去海南前,专门去隔壁向邻居和吉米辞行。说从海南回来后再来看吉米,再来聊狗狗的话题,让快乐继续相伴。
然而,我们回来已经这么久了,邻居的门始终锁着,没有见到主人,也没有见到吉米。他们去哪儿了呢?去旅游吗?季节和气候不太适合啊,更何况时有惊扰的疫情不容许人们轻易外出啊!
有一天傍晚,妻在小区外面一家烤肉摊上正和朋友一起聊天的时候,突然发现不远处有一只悬掉着一条后腿的狗狗在觅食。由于天色已然有点昏暗,妻虽然觉得像是吉米,但又不能确定它是不是,便叫了一声“吉米”。那只狗狗闻声而来,跑到妻跟前站住。
果然是吉米。不过它不是当时干净漂亮、皮毛蓬松的模样,有点灰头土脸的,身上甚至有几处皮毛已经污染了脏物结成了斑块。看起来已经好长时间没有梳洗打理过了。
吉米显然也认出了妻,一点儿也不怯生地仰起头望着,并且摇了摇尾巴。
妻看着它可怜巴巴的样子,不知道它是随主人一起出来的呢,还是独自在街上徘徊。妻撕下几串烤肉,丢在它面前,它狼吞虎咽地一会儿就吃完了。然后跟在几只狗狗后面,瘸着腿,一溜烟儿地跑开了。看来,它不是随主人一起出来的。
回到家里,妻对我说了这些情景。我和妻不约而同地有了一种不祥的念头:莫非吉米成了流浪狗?难道刘女士……我们不愿沿着这条思路想下去。也许他们真的是外出了呢?
妻看到吉米之后大约过了半个月左右。有一天,家里来客人。我送客人出门,等候电梯。电梯门刚一开,吉米不知从哪里窜出来,闪电般抢先进了电梯,随客人一起下楼去了。
进了门,我在惊讶之余,略略一想,一幅图景浮现在我的面前:
闭锁的单元门前,吉米守候着,等待有人进出开门。门开了,它趁空进入,然后等待着电梯门开。电梯门一打开,它又和乘梯人一起进入电梯。
吉米的主人和我们同在28楼,由于这楼层住户少,平时很少有人上下电梯。吉米在运行的电梯里需要守候多久,才能恰好遇到有人在28楼下电梯啊!
下了电梯,它又在主人家门口守候着,满怀希望地等待家门突然打开,它又可以像往常一样,在温馨的屋子里与主人一起嬉戏玩闹,享受热水浴,享用美食。
不知道它等候了多长时间,一小时,二小时?一天,二天?然而,它终于没有等到门打开的时候,没有等到主人热情的拥抱。
它失望地也可能是绝望地在饥渴难耐中默默无言地等待着电梯门开启,然后逃离这埋葬了它的希望的地方。
它又等待了多久,才遇到了这个偶然的机会,急急地跑出去,和那些流浪狗一起结伴为生,到处觅食果腹?
从此以后,妻和我外出的时候,口袋里背包里总备些食物,想着遇到吉米时给它投喂。然而,我们再也没有见到吉米的踪影!
吉米去哪儿了?是仍在流浪狗群里艰难地混迹求生呢,还是残疾羸弱的身体,经不起风吹雨打,或者受不了恶狗的虐凌而毙命了呢?我们不得而知!
我们的这家熟悉而又陌生的邻居去哪儿了呢?是去外地疗养旅游,还是女主人饱受病魔侵凌终于难于抗争厄运的到来已然撒手人寰了呢?我们也不得而知!
我们好希望看到,有一天邻居的家门突然打开,夫妻二人笑语盈盈地相伴而出,悬掉着一条后腿的吉米仍然撒欢似的欢奔乱跳着。妻和刘女士又在一起欢乐地互相讲述狗狗们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