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铛铛,铛铛铛……”
“收——烂铜烂铁烂凉鞋——”
任凭骄阳肆虐地在天空挤眉弄眼,刚往村西大柿树头下的空地上一放下货担,来不及抹拭头上的汗珠,独眼阿川就敲击着那块专门用来揽活的长方形铁块,用他那独特的梅州客家话吆喝起来了:“来来来,有烂铜烂铁烂凉鞋,有鸡内金鸭毛牙膏皮的,就拿来换,想钱换钱想糖换糖啊……”
“喔……独眼阿川来啰,换谷芽糖吃去!”一听到这熟悉的铛铛声和吆喝声,孩子们喜形于色,忙奔走相告。
渐渐地,柿树下围上了一群三四五六岁的幼童和或背或搂或抱着娃娃的阿爷阿婆们。他们用手摸着这样指着那个,叽叽喳喳地问着独眼阿川,这是什么那是啥,这双旧凉鞋可换几块糖,这包鸭毛能换哪样东西,那包缝衣针多少钱,那个小发夹怎么卖……
往往这时是独眼阿川最忙碌的时候。他一边急切而耐心地回答着这些留守家中的乡亲们的问话,用手把物品递给顾客,一边不时用那只左眼瞟一下那铜托盘里盛着的谷芽糖,生怕哪个小顽皮趁他一不留神就顺手牵羊地偷吃那几块已敲成菱形的谷芽糖。
一时间,大柿树头下俨然是个活跃的小市场,问讯声、还价声、唏嘘声、尖叫声、嗯哪声交织在一起,就连树上歇息的小鸟也被这热闹而嘈杂的气氛所感染,不停地在枝头上窜上跳下,唱着欢快的歌儿。
一双乌黑的小手把一只装着牙膏皮、鸭子、破凉鞋、塑料薄膜、细铁线碎铜片等废品的纺织袋递到独眼阿川面前,从厚厚的小嘴里轻轻地吐出两个字:“换钱。”
“咦?小曲调,今天又放假了?”定睛一看,独眼阿川一脸疑惑地问道。
“不,不是。”小曲调嚅嗫着小嘴,一脸的不自在,“我爸……又……又犯病了。”
“唉,这孩子也怪可怜的。才读小学三年级就要像个大人似的走村过寨去捡拾破烂。造孽呀,造孽!”
“听说他爸患了白血病,得换骨髓,还要几十万的医药费呢!一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哪来那么多钱啊?!哎,什么是白血病、骨髓哪?”
“老曲调也是的,不知哪生世造了孽,还不到四十岁竟得了这等症侯!”
“好在他娶了个好老婆,勤俭顾家又通达。要不,那个白什么病早就把他变成日头下晒的雪糕——没了。”
“再好的马也经不起时间来拖。没钱去治好老曲调的病,哪个不给他累垮?”
……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独眼阿川想不到自己一句平常的问话竟引出这么一个令人心酸的故事。他接过小曲调递过来的废品,拉过小曲调那只乌黑的左手,掏出四张五圆面额的人民币,破天荒地付给小曲调二十元,“来,拿着。”
小曲调说了声“不值这么多钱”,便顺手拿了张五圆币,把那三张人民币还给了独眼阿川,转身一溜小跑地走了。
望着小曲调离去的身影,独眼阿川的心一下子竟觉得有点虚,眼眶也有点不听使唤地润湿了。他想,自己应该有必要干点什么。
不久,小曲调家收到了一张没有地址只有署名为“梅川”的十六万元巨额邮政汇款单。在汇款人附言一栏里歪歪扭扭地写着两句话:“请收此款后务必速去治病,勿贻误病情,切记。此款为无息借款,暂时无需退回,待小曲调读书长大参加工作后再还给我。”
四天后,独眼阿川和众乡亲跟随在小曲调的身后,伫立在村西柿树下,目送着老曲调在妻子的陪护下踏上了到省城医治的征途。
……
“铛铛铛,铛铛铛……”
“收——烂铜烂铁烂凉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