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花石缘

小时候看电视，看到一档节目是介绍南京雨花石的，节目里所展示的雨花石都很漂亮，石头里有各种图案，有山水的、数字、字母等等。主持人说好的雨花石可以卖出很高的价格，会被各大收藏家收藏。于是我也梦想自己能够获得几枚既好看又价值不菲的雨花石。

我后来问父亲，雨花石到底是什么样的呢？那次我们正好从外面的公共厕所回来，路过一个建筑沙堆。那是前排邻居准备修缮房屋用的，已经堆了好几个月。前一天下过雨，早上太阳也没出来，父亲正好瞅见沙堆里有两块石头，捡了起来给我看，说这两块石头就是雨花石。其中第一块石头是椭圆形的，沾了水里面隐隐约约看到里面有一团黄雾。父亲说，你看里面像不像一只天鹅？被他这么一说，是有点像。于是我说，有点。另一块石头是方形的，背面不出奇，前面很漂亮，有好几种颜色，分很多层次，最前面是淡紫色的，中间是粉色的，最后一层是淡黄色的，有点彩虹的意味。这两块石头原本是湿的，捏在手里很快便干了，干了它们的颜色就没那么好看了。父亲让我拿回家放在水里养起来。于是我特意弄了一只小碗，帮它们放在水里。这两石头在水里果然更好看。不过那块彩虹石被我泡了个把月以后，原本鲜艳的颜色慢慢变淡了，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于是我想也不是所有的雨花石都合适放在水里养。

我自己找到的第一块雨花石是在公共厕所门前找到的。那块地上正好有一些以前散落下来的鹅卵石，基本都嵌在了土里。我无意中瞥见其中有一块暗红色石头，看起来有点透明。我便把它从土里扣了出来，一看，果真很像雨花石。它是鸡心吊坠的形状，表面很光滑，捏在手里很舒服。我拿着它透过阳光看，可以看见它其实是半透明的，像水晶，中间均匀分布着一些很细小的红色颗粒，因而看起来是红色的。在这个石头的一侧中间还分布着一些类似于玻璃弹珠里红丝样的条纹。有几片红丝恰好构成了一个像“水”字一样的图案。我如获至宝，心情激动，拿回去给父亲看。父亲说，你这块也是雨花石，很好，很漂亮，应该可以换一点钱。我问，能换多少钱？他说，肯定能换二十！二十块对我来说，在当年是一个挺大的数字。被父亲说我新找到的这块雨花石能值二十块，我开心得要死。我说，我才不换咧，这是我的宝贝！以后好些天我都会带着它去上学，有事没事都会拿出来欣赏一番。不过在经历过被某位同学抢过去再要回来以后，我便不再带它去学校了。以后只有特别好的朋友，我才会展示给他看，问他能不能看清里面的字。在得到肯定的答复以后，我会变得非常自豪。

自从找到自己的第一块雨花石以后，我便在这件事上留了心。在镇上转悠经过各处沙堆时，我都会去找找看那里有没有雨花石。因为用心，我还真的寻到不少新的雨花石。当年还有人家楼房的外立面是用鹅卵石铺的造型，其中有时也能找到雨花石。如果可以，我便用小铲子给它撬下来。九二、九三年，镇上翻修镇扬汽渡门口的那条公路。除了土方之外还运过来好多黄沙，一堆一堆的，都堆在路边，前后有两公里长，有十几个大沙堆。它们立即成了我的巨大宝藏，每天上下学经过时，我都会爬在这些沙堆上找雨花石。

找雨花石最好是在雨后，因为下过雨以后，细的沙子会沉降下去，大一点的鹅卵石会暴露出来，粘上水的雨花石会更好找。我在这些沙堆里找到过上百颗的雨花石。有的大，有的小，有各种花纹。最常见的是那种有玛瑙纹的，一丝一丝，好像洋葱。还有一种里面有大大小小的圆形，看起来很像眼睛或者父亲吐出来的烟圈。雨花石的颜色也很多彩，常见的是棕色、淡绿色、淡紫色、红色，其他颜色也有，蓝色的很少见。雨花石也有纯色的，一般都是浅棕色，样子很像松香油。有的石头里会天然形成的数字，有的特别正式清晰，像嵌进去的一样。我收集到从0到9差不多所有的数字，就差一个5。我甚至找到很多像绿豆一样大的小雨花石。其中有一个很特别，里面还有一张笑脸，用最简单的五笔线条勾勒出来。得到它时，我甚至比捡到那只鸡心带“水”字的雨花石还高兴。

经过不懈的努力，我的雨花石收集得越来越多，我对雨花石也有了自己的理解。我认为它们必须是半透明的，可以有花纹，也可以没有。对之相对的鹅卵石是不透明的。鹅卵石也有有漂亮的花纹或颜色的，我也收藏了几块，但我并不把它们归在雨花石里。父亲第一次给我找到的那两块，虽说颜色很好看，但我并不不认为它是雨花石。

这些个漂亮的石头我都放在碗里，一只碗放不下便弄了两只碗。我最大的雨花有半块肥皂那么大，最小的只有芝麻米粒大。我认为比较精致的会放在一只装过刮胡刀片的小铁皮盒子里。有一年我带着这只小盒子去上海给我哥看。他也挺喜欢，不过并未像我一样爱不释手。我在用自来水冲洗这些漂亮的石头时，水龙头一下子拧得太大太快，喷出来的水把那些小的雨花石们都冲出了盒子，落在了水池里。我找到回了其中的绝大多数，唯独那粒小人脸的不知所踪，为此我伤心了好几天。

等考上高中，寄宿在学校里，我与我的这些个宝贝们便长久的分离开来。只有周末放假时我偶尔会想起它们来，再翻出来看看。因为不再养在水里，所以它们都变得干巴巴的，失去了不少艳丽的光泽。再后来，我似乎对它们再没了兴致。毕竟我也不是小孩子，外面也很难找到那些可以寻雨花石的黄沙堆。而且我也知道了雨花石与玛瑙、鹅卵石一样，主要成分都是石英，其实都不是什么稀罕的宝石。等考上大学，在外地求学工作，我曾经的这些个宝贝便不知道被我父亲丢到哪里去了。

前些年跟女儿在海边人造的沙滩上捡石头玩，忽然又想起自己小时候的这个爱好，回家上网上搜了一下，发现有很多卖雨花石的，二三十块钱一斤。一时兴起，买了五斤回来。东西到家以后，我赶紧倒出来欣赏，发现它们基本都比我当年在沙子里找到的大，而且都抛光过，显得特别油润。我挨个拿起来对着太阳光看，想在这些个半透明的石头里寻找自己的童年乐趣，无奈它们中似乎没有一个比我当年找到的那些好看，有趣，而且无论颜色与花纹都有点千篇一律。很快它们就被我束之高阁了。

现在想来，或许也并不是它们不好看、不有趣，只是对我来说，买来的这些雨花石已经失去了当年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