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树的果子学名叫桑葚。葚是我高中才认识的字。
在我们那里桑果儿不叫桑葚,而是叫野枣子。但是普通的枣子我们也叫野枣子。这曾让我迷惑了很长一段时间。因为野在我们当地发音与哑一样,所以有一种说法是桑果儿吃了会变哑巴。但这种说法更像是大人们故意骗小孩子的,目的就是让小孩子不要去吃桑果儿,因为桑树普遍都比较高,爬树很危险,而且桑果汁是黑紫色的,滴在衣服上很难洗掉。
我很小的时候研究过桑果儿。这东西麻麻咧咧、毛毛糙糙、色彩怪异,很像毛虫。母亲看到我从地上捡这玩意便骗我说,这是被虫子叮过的,有毒,让我赶紧扔了。于是我有很长一段时间是不敢去吃桑果儿的,就怕吃了会变成哑巴,或者怕吃了会中毒。每年初夏季节,桑果儿挂满枝头时,我也无法把它同食物联系起来。在我心中它与蛇莓一样,都是一种被家长们妖魔化的果实。
我大概是小学三年级时才知道桑葚是可以吃的。我清楚地记得那是初夏的一个中午。天气很热,我穿的是一件白色的短袖衣服。那天中午我回家吃饭,吃完饭,我准备去学校午休。在去学校的路上,我遇到了我的隔壁邻居。他比我大一岁,姓吕,是我拜把子的二哥。他拉着我说一起在镇上转转,玩玩。我说要迟到的。他说一点半之前到学校就可以了。因为他是我二哥,而且比我力气大,所以我没办法,只能跟他一起。他所说的玩玩,其实就是在各个小巷子里转转,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吃的东西来解馋。
那天我们转到一棵硕大的桑树下,在别人家的后门口,附近有一片小树林,围绕着一个池塘。树下落满了红的、紫黑色的桑果。吕二哥捡起地上的桑果便吃。我告诉他有毒。他说,没毒,只是有点灰罢了。他让我也吃。我说我不吃。他便讥讽我胆子小。我胆子的确不大,但受不了他的激。我想既然他敢吃,我为什么不敢吃?于是我便也捡了一个拿来吃,捡最上面干净的地方咬了一小口,很嫩很脆,甜的。吕二哥说,怎么样好吃的吧。我说,好吃是好吃,但一会儿我们会不会变哑巴,或者死掉?他说,我都吃过很多次了,你看我哑了没?死了没?我说,没有。他说,那不得了。他又说,不过地上的不干净,吃了肚子里要生虫,还是摘树上的好。我说,我不会爬树。他说,还能指望你?我低头无语。他让我在下面推他一把,他爬上去,坐在枝头上摘了吃。见我眼馋,他倒也讲义气,折下树枝扔下树给我。我捡起来,挑上面的桑果吃。紫的最甜,红的有点硬,但也可以吃了。
我们俩吃得忘了时间。那时又没表,等意识到可能要迟到以后,这才匆匆忙忙往学校赶。到学校时第一节课已经上了一半了。这是我小学时唯一一次迟到。不但被老师批评了迟到,还是说我衣服上什么东西,怎么像血一样。我想说我是在桑树下摔的,但是没敢说,因为我的嘴巴上肯定也是这个颜色。晚上回家去又被母亲批评了一顿,说好好一身衣服怎么弄成了这样!我记得那件衣服洗了很多次上面的紫红色染迹还有。不过在那之前,我担心的一直是我的肚子里有没有长出虫子。为此,我偷偷摸摸地吃了好几次的宝塔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