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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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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3/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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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雀难养

童年以蟹苗与麻雀为难养。蟹苗不能养在水里,不然耗尽氧气很快就会臭掉。麻雀也养不活,无论喂什么都不吃,两三天就饿死了。我一直很好奇,它们在天上飞的时候,见到地上的散落食物,呼一声而来,又呼一起飞起,抓紧时间抢食,怎么面对嘴边的食物倒没了兴趣,宁可饿死也不吃,难道是害怕我喂的食物有毒,还是基因里植入了“无自由毋宁死”的信条?如果是后者,倒是令人钦佩,只是这么低等的生物哪里会知道自由的概念。

小时候见过的鸟以喜鹊、乌鸦、黄鹂、翠鸟、麻雀为主,偶尔能见到在天上盘旋的老鹰、成队迁徙的大雁,其他的鸟类一般只在书本上见过,更或者见到也不知道名字。麻雀肯定是见得最多的。它们总是成群结队、追逐跳跃、叽叽喳喳,与上学的我们一样。麻雀在当年也不是保护动物,有一段时间还被认定是害鸟,于是捉麻雀也是我们小孩子经常去做的事。

课本上也有冬天捉麻雀的片段,那是鲁迅在《少年闰土》里的写的。用带绳子的木棒、竹匾、一把米便可以诱来冬天饥饿的鸟雀。我也曾搭过这个种简单的陷阱,但等半天一只鸟也没飞到附近。也许,我搭陷阱时不是雪天,也许我搭的地方是在外婆家门口会有人来往的路边,也许是我没有耐心。匆匆半小时,我就不耐烦而把竹匾给撤了。小舅说他以前这样抓过不少麻雀,但让他带我去捉,他却总是推辞没有时间。

外婆家附近有成群的麻雀。它们经常聚集在一棵大树上喜迎日出、欢送日落。它们总是你一言、我一语,争吵着说是自己看见了最美的风景。我听不懂它们的话,只听见它们叽叽喳喳,于是总会拿着起石头子向它们扔去。它们或者不屑,或者忽然寂静,或者整群飞起,落在另一棵大树之上。村里的树都有些年份,它们守护着民居,也守望田野。我一直不知道这么多麻雀夜里是怎样安睡的?它们是一起站在树上睡觉,还是各回各的巢穴?关于麻雀的巢,我知道它们会钻进屋檐下的茅草,也会钻进柴火、草垛,但好像不会筑在树枝之上。它们还会在沙堆上弄出一个个小洞,我曾以为那也是它们的窝,后来才知道这一个个的小洞只是它们洗沙浴的地方。

小舅曾做过一把黄铜的弹弓,被我获得后如获至宝。我给它绑上橡皮筋与皮子,拿着它到处追赶麻雀。我用它在扬子津镇的打谷场上,在瓜洲镇的粮食码头都打到过麻雀。弹弓的力道不算大,石子打在麻雀身上会把它们的翅膀打伤。它们飞不起来,只能在地方跑,这就给了我捉住它们的机会。麻雀捉在手里才能仔细端详。它们的羽毛颜色很朴素,褐色与黑色是主色调。我以为它们是丑陋的鸟儿,但后来看纪实频道,知道鸟类的色彩并不是我们眼中的那样单调。因为我们人眼分辨色彩的颜色能力有限,所以乌鸦才会在我们印象里是纯黑的样子。

我检查过这些被我用弹弓打下来的麻雀,它们的身上、翅膀上会留下一个小小的血肿。它们与我们一样,都流淌着红色的血液。我把它们养在鞋盒子里,用棉线扣住了脚。我给这些麻雀喂食米粒或者小虫,它们无一例外,都选择饿死自己。小时候的我总有些气愤,总觉得它们是不识抬举,于是见到它们也不会有什么亲切的回忆。

(再小一点的时候,母亲给我们烧过麻雀。那是有人用霰弹枪打下来的,母亲买了一篮子,好像有三、四十只。处理它们花了大量的时间,吃的时候只有那么一点点,于是母亲发誓下次再也不要买它们回来做菜。我不记得麻雀的味道,应该很腥,不然母亲不会用酱油去烧。)

初二时,我曾与一位同学扛着一杆打气阀有点问题的气枪在他家附近的戚桥村里乱转。我们转悠了整整一天,只打下来三只麻雀。我们后来把子弹打在了河里,妄图打死一条在河里游泳的鱼。那时夕阳也在落下,溅起的云霞遮住了子弹弹出的一层层涟漪。日落后我们继续狩猎,黑暗里麻雀像图画一样站在枝头。我们拿手电罩住着它们的眼睛,从黑暗里向它们射击。子弹打在树杆上砰砰作响,麻雀受惊以后扑啦啦飞走。我问同学,它们为何没有如他所说的那样,引颈待戮?他说,就你那臭枪法,就算一只只戳在枪口上,你也打不中它们。我说,或许,我只是想吓唬它们一下。

后来同学的气枪上缴了,我的弹弓找不到了。整个初三我都坐在家里那张裂了漆的写字台上疯狂刷题,最后成功地把自己送进了县里最苦的学校。学校是全寄宿制的,全体同学吃喝拉撒睡都在校内。我们将学校比成监狱,只有周末才能出去放风一次。老师何尝不也这样认为,他们也住在学校里,常常来班上监督我们的自修。老师说,牺牲今天的自由是为了将来更加的自由。梧桐树上的麻雀们总是叽叽喳喳,似乎在回应我们在教室里的咿咿呀呀。此时我已不觉得它们的叫声很吵,反而羡慕它们可以在校内的树枝上高谈阔论,也可以飞去外面的农田里寻找啄食新泥。

高二时,我曾经在学校的操场边捡到一只黄嘴的小麻雀。它还没长满羽毛,应该还没学习飞翔,是前一夜的风雨把它吹下了枝头。我举目四望却找不到它曾经栖身的鸟窝。我把它放到了附近的灌木叶子上,希望它的父母能找到它。但更大的可能是它会死在那里,被阳光,被野猫,被老鼠,被一切恶劣,但我没有办法,就算我再怎么惋惜,住在集体宿舍里的我也养不活一只虚弱的小麻雀,一只在骨子里刻着自由的麻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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