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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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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8/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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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锁与钥匙

小时候看杂书,学到一个歇后语:钥匙挂在胸口上——开心,觉得很有趣,之后便经常拿来拷问之前没有拷问过的伙伴。他们大多数不知道答案,摇头晃脑答不出来。等我告诉他们答案,他们便会一拍脑袋说,对!不过我后来想想,觉得这句歇后语说得不对,因为心口上没法安锁,钥匙也没地方插。就算将来科技发达,能在心口上安一把锁,也不可能拿普通的家用钥匙来开。不过歇后语里的此“开心”非彼开心,开心就好。况且当年把钥匙挂在胸口上,倒也是实情。

小孩子嘛,经常掉东西。钥匙这种小物件肯定是重灾区。为了防止我把钥匙丢了,父母特意给钥匙穿一根棉线,让我挂在脖子上。棉线是那种大人拿来纳鞋底用的,有一定韧性。不过大人们也是天真,以为这样我们就不会把家里的钥匙给弄丢了,这是不可能的嘛!谁会把钥匙一直挂在脖子里呢?上体育课、课间打闹,脖子里挂着钥匙多不方便!总要取下来。用点脑子的话会拿去放在文具盒里,顺手的话就直接塞进了裤子口袋。我们的裤子口袋里总有各种零碎的物件,比如玻璃弹珠、脏手绢、碎橡皮头、火柴皮、花纸片等等,有机会总要拿出来显摆一下。口袋掏伐掏伐,塞在里面的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弄丢了。

四年级时有一天,我的钥匙又找不到了,想破头都想不起来丢在了哪里。晚上睡觉还在想这件事,半夜里做起梦来,在梦里忽然想起来钥匙丢到哪里了。原来是下午课间与同学一起跑去操场上玩,丢在操场边上了。我们学校的操场在教室的南边,靠近教师楼的围墙边上有一个小土坡,长着几棵细瘦的杂树。那里的树长不大,因为我们总在附近窜来窜去,在它们用树枝把我们的衣裤钩破的同时,我们也会被动地给它们修剪掉多余的枝桠。它们也只有在放暑假的时候安安静静地长上两个月。附近的草也是。我丢钥匙的前几天还下过雨,土坡上的泥是湿的,即便被我们反复踩踏,土还很软。那天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大概是为了跟自己捉迷藏或者玩寻宝的游戏吧,把挂在脖子里的钥匙摘了下来,直接插没在泥里,外面留了一段绳子,打算下节课下课时再来找它。结果等到下一节课上完,心里早已忘了这事。晚上回家面对锁住的大门,也没想起这茬,倒是在梦里才想起把钥匙放在哪里了。人虽然立马便醒了过来,但外面漆黑一片,只能第二天一早去学校找它,并寄希望于它还在那里,没有被其他同学发现并捡走。早上吃完早饭,我立马往学校赶,书包都没放直接去了那个小土坡,远远地便看到那结白绳子露在外面,赶紧一把扯住绳子,把这藏在黑泥里的宝货拽了出来。把钥匙捏在手里,能感觉得到它身上有一股子寒气。这肯定是因为被我莫名其妙地埋在土里,在外面过了整整一晚,受了凉,它心里还攒了不少怨气吧。

其实我们家进门有没有钥匙并不重要。虽然门上挂着锁,但那锁是锁门环的,只能勾住两扇门板不会向内打开。我们家的门板啊、房梁啊、木架子床啊,有好几样,父亲说是当年建房子时从东庄老家他外公家破房子里拆下来的。这两扇门板虽然刷过大漆,但年代久远,经历了不少风雨与折磨,漆面斑驳,木料松动,两侧门轴磨损腐烂变短,只是勉强地插在门臼里。抱住门,用力往上提,很容易便能把门从门臼里提起来。夏天乘凉,我们便一直把门板拆下搁在凳子上当床用。因此,即使没有钥匙开锁,我也可以把门提起一半,让门倾斜过来,从边上钻进家里。这事我干了好多回。不过这样干时,我一般也会观察一下周围有没有人路过,不然很容易被当成小偷,或者被小偷看到了以后有样学样,那样我们家就要损失财物了。

丢钥匙不算,有一次我把锁也丢了。丢锁挺丢人,没人会带着锁到处跑,但我丢锁是丢在自己家里,怎么也找不到。严格来说,应该也不算丢,是锁跟我捉了迷藏。过程是这样的,那天班上有一位叫小黑牛的同学来我家玩,临走前跟我开玩笑,把我家的门锁与钥匙拿了去,然后晃了一下,说把它们藏在某个地方了,让我自己找。结果等他走后,我在家里翻来翻去,找了大半个小时也没找到。急得我既纳闷,也烦躁,真想不通他到底藏哪里了,明明只看他晃进我房间几秒钟,根本就没时间藏东西,怎么门锁就是找不到呢?我严重怀疑他根本就是把我家门锁与钥匙一起都拿走了。但我此时也不敢贸然去他家找他。他们家离得远,住在镇子另一头,在学校附近,走过去起码要一刻钟时间。门上不挂锁我也不敢出去,怕被人偷。当年家里就这一把锁,不然还可以换一把锁挂上。于是我就一直在家守着。

等我母亲中午回家,我告诉她锁跟钥匙都丢了,被我同学藏了起来。母亲跟我又重新找了几遍,还是没找到。母亲性子比较急,于是她把门一带,骑着自行车带着我跑去同学家。我同学一家正在吃饭,母亲哇啦哇啦大肆责备了一番,弄得对方一家人惭愧万分。我同学更加吃惊,他没想到我们居然没找到他藏起来的那么好找的门锁,最后颤巍巍地说,门锁跟钥匙就放在我们家客厅的相框后面。谁会想到他会把东西藏在相框后面!回家一找,果然那门锁正安静地躺在那相框支棱起的阴影里。我们那天早上曾经数次经过那里,焦躁得像怀了孕一般,它都不吱一声,太坏了。不过它也没法吱出一声,大概每次见我们跑进跑出都只有默默地叹息吧。谁会抬头去看那个角落呢?况且,以我当年的身高,就算抬头也看不见啊,非要伸手才能摸到呢。要怪就只能怪父亲,做什么相框,又把相框钉在了那么高的地方!

高中寄宿,宿舍密集而简陋,门薄而破旧,但也要挂锁。锁是门口小卖部买的,简易之极,说是黄铜,还不如铸铁,锁梁纤细如细柳一般,挂着宿舍门上类似于告示,并无它用。宿舍里我们每人还有一个小柜子,直接砌在墙里,一排六只,最上面一个得站在窗台上才能够得着。也用火柴盒式的小锁锁着。我下铺老是说锁是防君子不防小人。为了演示锁之无用,他曾经用暴力或者火柴打开了好几个样式的挂锁。这让我对挂锁顿时失去了敬意。不过这锁以后该挂还是挂,虽然知道它没什么用处,但也没因为它的无用而被偷,看起来周围还是君子多。

不过高三下学期临近高考时宿舍楼里发生了点事。我们附近几个宿舍先后都丢了不少东西,最后偷东西的贼被隔壁宿舍的几位猛士们在半夜按住,却是同年级其他班的同学。他倒也没有什么开锁的本领,只是胆子大了些,趁着天热大家睡觉不关门,半夜摸进来摸人家的枕头。当年我们都把最贵重的东西比如钱、饭票、收音机都塞在枕头下,都以为这样可以高枕无忧。哪里知道当年不睡则已,一睡便犹如死猪,就算人家半夜过来摸来摸去也无法察觉。其实也要怪当年同学们在宿舍熄灯以后还要长时间的卧聊,即使每天的话题几乎一模一样,也要聊到半夜十二点以后。十来个人明明困得要死,却还要坚持胡说八道,非要把这整天刷题积攒下来的怨念彻底消散才肯罢休。

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身上的钥匙越来越多,要开的锁也越来越多。这么多的钥匙再也不会可能穿着绳子挂在胸口上。生活中的烦事如同成窝的蚂蚁,在心中爬进爬出,而真正能令人“开心”的东西也越来越少,与钥匙肯定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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