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炮而红

三月的三湘大地，乍暖还寒。盏灯时分，一弯钩月在璀璨的夜空天马行空。

晚饭后，我脱下警服，换上便装，走出派出所的大门，来到南镇的街上散步。镇里的大街小巷亮起或明或暗的街灯，不时的有车辆你追我赶，穿街而过。南镇中心广场响起欢快的凤凰传奇的《最炫民族风》歌曲，中、老年妇女自发组织跳广场舞。

晚饭后散步，是我二十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不管是在军旅，还是在从警，我雷打不动。散步锻炼身体，又可以欣赏南镇美丽风光，或与群众话家长理短，收集社情民意，抑或可以思考，一石四鸟，何乐而不为。

南镇是县经济重镇，GDP一直处于全县各乡镇的前列，商业繁荣。南镇曾经黄赌毒泛滥，公安机关雷霆出击，经过打击和整治后，一度销声匿迹。现又死灰复燃，有愈演愈烈之势，为此，群众对黄赌毒深恶痛绝，谈黄赌毒色变。

鉴于南镇的社情政情，市、县将南镇挂牌，列为社会治安综合治理重点整治乡镇，限期为期一年的期限整改，摘牌。县委、政府联合行文，县委书记笔走龙蛇，亲笔签发下发红头文件，白纸黑字上盖有朱红大印。县委、政府召开会议，县委、政府的领导在台上三令五申，若未摘牌，将对有关责任人追责，摘掉头上的乌纱帽。

不言而喻，作为南镇主管一方社会治安的派出所所长责任重大，使命光荣。未摘牌，我难辞其咎。毋庸置疑，作为一所之长，首当其冲，是追责的主要对象。摘牌是职责所系，有千百个理由。未摘牌，是工作失职云云。随之而来，将摘掉头上的乌纱帽、顶戴花翎。而理由不在多，一个足矣。

县公安机局将调配干部，有的干警觊觎南镇派出所长的职位。有的干警戏言，南镇派出所所长位高权重。派出所和所长职位是一块风水宝地，是产生领导干部的摇篮。有绝大多数所长被提拔重用，担任县公安局副局长、县委政法委副书记的职务。

有的干警曾经戏言，当上南镇派出所所长的职位，半个屁股已经坐在副局长和副书记的椅子上。有的干警认为所长职位是烫手山芋，只有摘牌是王道，其他是浮云。

经县公安局党委全面衡量，综合考虑，慎重研究，并报经县委常委会决定，任命名不见经传的我担任南镇派出所所长的职务，所长职位最终花落我家，有人欢喜有人愁。有的觊觎所长职位的干警心里像打翻五味瓶，五味杂陈。

天地良心，我没有觊觎这个所长职位，对我而言触不可及，没有诱惑力。因为县公安局藏龙卧虎，群英荟萃。我晓得期望值越高，失望越大这个再简单不过的道理。

县公安局召开会议，宣布公安局有关人员的任免决定。会议室座无虚席，当县副县长、公安局长宣布我担任南镇派出所所长的职位时，我始料未及，仿佛在梦中，我心如止水。我担任南镇派出所所长的职务，犹如杀出的一匹黑马，一石激起千层浪，在有的干警心中激起阵阵涟漪，一段时间成为干警们茶余饭后的话题。

我调入城区南镇派出所工作，而另外两名所长调入县公安局机关担任队室正职实职。有一位机关干部会后对我讲，他形象比喻我和另外两名所长是三马进京，一马当先。他说我是三马奔腾之中当先的那一匹骏马。

我落笔似千钧，向县公安局领导立下军令状，同时，我慷慨激昂，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不摘掉南镇的社会治安综合治理重点整治的牌子，犹如三军将士，奉命远征，不破楼兰誓不还以及匈奴未灭，何以为家的豪言壮语。

在一个星期前，我临危受命，担任南镇派出所一所之长，主持所全面工作。我能够扶大厦之将倾，挽狂澜之即倒么？人们拭目以待。

到职后，我工作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如临深渊。

县公安局其他科室所队负责人走马上任，他们大刀阔斧，壮士断腕。他们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不是查处多少行政、刑事案件，刑拘多少犯罪嫌疑人人、逮捕多少犯罪嫌疑人人。就是破获多少案件，追回多少赃款赃物……不可否认，他们都是大手笔，工作可圈可点。成绩来之不易，可喜可贺。

常言道：新官上任三把火。县公安局其他科室所队工作如火如荼，而我到任后，所里的工作没有起色，我的第一把火一直没有烧起来。是我没有烧火的本钱，还是没有烧火的资本，还是怕引火烧身……有的干警持怀疑的态度，有的干警作壁上观。

从某种意义上讲，公安工作不是全局，影响全局，公安工作是一项系统工程，必须统筹谋划，不能操之过急，欲速则不达。我决定从党委、政府、群众高度关注、急需亟待解决的热点、难点问题，大处着眼，小处入手，打开工作的突破口，开创工作新局面。

我信马由缰，低头边走边思考。不时有散步的群众从我的面前经过。在我思考间，一阵香水味道由远而近，由淡渐浓，刺激我灵敏的嗅觉神经，我的五脏六腑翻江倒海，我不由自主地抬起头。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女人浓妆艳抹，红唇烈焰，穿一套玛丝菲尔女装，达芙妮皮鞋，手提一个深黄色的LV包，与脸形成反差，黑白分明的颈系一条铂金项链，一身名牌，珠光宝气，招摇过市。她与我打一照面，擦肩而过。

我瞥她一眼，在她身上停留大约三、四秒钟，之后，我收回目光。我对有一面之缘的人的体貌特征、穿着打扮过目不忘，她没有审美观。

我可以打包票的说，只要有一定审美观的人，她是一个你看她第一眼，绝对不会看第二眼的女人。熟话说，丑女多作怪。麻布袋上绣花——越绣越差（湖南方言）。书到用时方很少，我搜肠刮肚，绞尽脑汁，也想不出非常恰当的词语，而这两句话用在她的身上再贴切不过，简直是为她量身打造。

她的出现，使我中断思考。按理讲，这样的女人是不会引起我的注意，是不会入我的法眼的。鬼使神差，她的身影在我的脑中挥之不去，我在心里寻思，她是谁？是谁家的女人？从事何职业？珠光宝气……因为她的这身行头，与GDP和居民的CPI形成较大的反差。我带着疑问和谜团，我想解开谜底和答案。

我想得到她的谜底和答案简直易如反掌，只不过是早晚的事。思绪又将我带入思考中。此时，身后两个女人的对话，打断我思考。

“唉！”一个女人一声长叹。之后，她说道：“菊香，赵小兰是丑女多作怪，她这个害人精真缺德，净赚昧良心钱。”她的语气中含有一丝指责。

我耳尖，赵小兰个名字听得分明，难道南镇街上有两个同名同姓的赵小兰，赵小兰的大名如雷贯耳。我竖起一对招风耳，同时，我保持原有的步幅和步速。

“狗改不了吃屎，她开《红缘》旅社，应该是重操旧业，不然，她怎么能够买这么高档的衣服、包包，”另一个女人说道，“玉芬，她家里有三个狐狸精，招蜂引蝶，她拉皮条……”

玉芬话音刚落，菊香笑着说道：“世上没有不偷腥的猫，玉芬，把你家男人看紧一点，免得被这几个狐狸精勾了魂去，不知她今天又去找哪个男人。”

“唉！”玉芬一声叹息中有一丝的无奈。“赵小兰人模狗样，她是一粒耗子屎，弄坏一锅汤，街坊邻居张嫂和我隔壁老王眼红，准备效仿，他们正张罗开旅社、宾馆，准备择一个黄道吉日开张……”我能够感受到，她的话语中有一丝的无奈。

“也是，我家隔壁的赵嫂前几天与我聊天，她也有这样的想法，玉芬，我听说派出所新调来一个所长，他以前在一个派出所当所长，他到所里有一个星期了，有四十多岁，蛮能干的，蛮有正义感的，”菊香不紧不慢的说道，“他叫什么来着，我想想，好像姓李什么来着。”

“姓李，木子李，日月星辰的辰，”玉芬接过菊香的话说道，“我也是听镇政府办公室的孙秘书讲的，派出所院子里的告示栏还公布所里干警的照片，姓名、职务，手机号码，遗憾的是我没见过他的照片和真人。”

这两个女人与我进在咫尺，我们却不相认。

所里干警调配完毕，我到南镇报到后的第一天，就安排吴副所长及时更换告示栏。吴副所长雷厉风行，告示栏张贴、显示全所干警的照片、姓名、职务、工作职责、联系方式、警务公开等有关内容。便于群众联系，主动接受南镇党委、政府、社会各界和群众的监督。

“对对，我想起来了，所长叫李辰，你看我的记性，”菊香回答道，“我也是，李辰现在就是站在我的对面，我也不认识他。”

“哎！”玉芬一声叹息，她朱唇微启，“我希望李辰所长是钟馗……”

“嗯！”菊香低吟道。

我惊诧，初来乍到，在这个南镇，名不见经传的我居然有人叫出我的名字，说出我的身份信息，对黄赌毒深恶痛绝，还对我寄予厚望，我汗颜。这两个女人姓甚名谁、从事的职业、家里的门是朝东还是朝西……我竟然一无所知。                 

我报到后，南镇的政法书记王书记亲自陪同，到南镇党委、政府的有关部门登三宝殿。又马不停蹄驱车前往村组、学校、企业……造访。同时，我又要参加南镇党委、政府、县公安局组织的各种会议，非常忙碌，神龙见首不见尾。一个派出所所长，已经走马上任一个星期，街上的群众竟然不认识，传出去会成为笑柄。

我脑中冒出与叫玉芬和叫菊香的女人打招呼的念头，但我最终放弃。一则，怕他们误以为我偷听他们的谈话，对我是鄙视、不屑的目光。二则，我怕自我介绍后彼此尴尬的脸。我不由得加快脚步，朝所里的方向走去。

赵小兰是列入所里的监管、教育转化的工作对象，所里的干警及对她登记造册。她的大名如雷贯耳，她在南镇经营一家《红缘》旅社。她起的店名应该费一番脑筋，店名既充满诗情画意，又充满暧昧的味道，令人浮想联翩。

今天，我与她打一个照面，对她对号入座。来日，将会与她短兵相接，我有这种预感。

档案记载显示，赵小兰，女性，汉族，今年四十二岁，有一子一女，籍贯为南镇人，高中文化程度，无业，离异，住南镇朝阳街道208号，经营《红缘》旅社。在2010年3月和2010年9月，因介绍、容留卖淫，县公安机关依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治安管理处罚法》的有关规定，两次对其行政拘留并处罚款。

2011年4月，其因介绍、容留卖淫，被县公安局治安部门查处。其因涉嫌介绍、容留卖淫，构成介绍、容留卖淫罪，被县公安机关刑事拘留。

一个月后，经县人民检察院批准，县公安机关治安部门的侦查员依法执行对其逮捕，两个月后，县公安机关对其起诉。三个多月后，她被县人民法院判处三年有期徒刑。2014年4月，其刑满释放。

赵小兰多次被我们公安机关打击，一进宫，她是一个老油条。我有所耳闻，赵小兰出来后未金盆洗手，改邪归正，而是重操旧业。由此看来，并非捕风捉影，空穴来风。

她用非法所得，一掷千金，挥霍。她穿金戴银，一身珠光宝气，她如此高调、含有炫耀的成分。有的街坊邻居也得红眼病，准备仿效，他们没有考虑由此带来的影响和后果。

我只与赵小兰打一个照面，我的眼睛在她的身上只停留短暂的三四秒钟时间，因职业的原因故，我对她的体貌特征、穿着打扮有一定的印象，过目不忘。时隔多日，我能够说出个八九不离十。若给我一分钟的时间，对陌生人的言谈举止察言观色，读心术，我能对人的性格特征、爱好、职业、受教育程度等方面能够说出个子丑寅卯来，这是一个警察须具备的基本功。

赵小兰一身名牌，珠光宝气。我对国际品牌服装、金银首饰、鞋包、名表等高档奢侈品，尤其是国内一二线男女服装品牌、男女鞋品牌略知一二。赵小兰的这身行头，价格不菲。

国家从优待警，现在，我们的薪水与同职级的公务员相比，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加上我漂亮、知性、女人味十足的老婆李妍静有一份体面的工作，有一份可观的收入，我们俩口子安于现状，一家三口在生活上没有很高的奢望和追求，因此，家庭小日子充满阳光，过得蛮滋润的。

以我现在的薪水，若买她这么高档的奢侈品，我和我的老婆、孩子一家三口要喝几个月的西北风，要吃天边的一朵云。赵小兰家境一般，无业，没有正常的收入和经济来源。她正如头上的虱子，明摆着。显而易见，她的经济来源和渠道非常可疑。她能够说出经济的来龙去脉，能够自圆其说么？对此，我一直持怀疑的态度。

我正要获取她的有关信息，今天散步蛮有斩获。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步履轻盈，哼起脍炙人口的湖南民歌《浏阳河》。

我的双脚刚迈进所院子的大门，我嗅觉灵敏的狗鼻子就闻到诱人的湖南湘西保靖县黄金茶特有的栗香，使我难以经受黄金茶独特的品质、魅力诱惑。苏炜教导员的办公室灯火通明，一个星期前，苏炜教导员从县公安局治安大队副大队长的职位上到所里担任教导员的职务。我刚进入不惑之年，比他长四岁。我在一个鸡鸣三市的一个偏远的乡镇担任派出所所长职务，他在治安大队，我们一见如故。

我们在工作上有交集，我们兴趣相投，因此，我们两家人走得近，他的爱人赵靓漂亮、知性，我的爱人李妍静和他的爱人赵靓你来我往，经常到对方家造访，我也经常登他家的三宝殿，是他家的座上宾。我对湖南湘西保靖县产的黄金茶情有独钟，日久天长，他受我的影响，他也爱喝黄金茶。闲暇之余，我们在一起品茗，海阔天空。

我推门而入，苏炜教导员整理案上文案，我看见茶几上茶壶里的茶水已经沸腾，茶几上放着两个茶杯。半个月前，他到省城长沙市出差，一个在长沙市经营湘西州保靖县产的黄金茶的朋友送他两盒极品黄金茶明前茶，他送一盒给我，他将另一盒带到所里。他知道我对湘西保靖县产的黄金茶情有独钟。

保靖县产的黄金茶是我国的名茶，黄金茶是保靖县的支柱产业，黄金茶有“四高”即高氨基酸、高茶多酚、高水侵物、高叶绿素以及“四绝”即香、绿、爽、浓的品质特征。黄金茶有“一两黄金，一两茶”的美誉。苏炜知道我晚饭后有散步的习惯，他早已经为我准备，等着我散步回来后一起分享。

我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伸了一个懒腰，然后，背靠在沙发上。苏教导员瞟我一眼，笑了笑，他放下手中的文案，起身端起茶壶与两个茶杯倒茶，他将一杯茶放在我的面前，办公室弥漫黄金茶的芬芳。黄金茶刚入我口，口感醇厚，沁入我的心扉。几分钟后，唇齿留香。

“老苏，你有几天没有回家了，”我一本正经，“你不能让弟妹独守空房……”在县公安局机关工作时，私下我对他以老苏相称，他称呼我为老李。在公共场所我们在对方姓氏后加职务相称，不明就里的同事以为我们的关系是一般的同事关系。

“李所长，你是五十步笑一百步，”苏炜浅笑，同时，他反问道，“我漂亮、善解人意、女人味十足的李妍静嫂子也不一样么？”苏炜称呼我为李所长，出自他口，听起来我觉得有一点刺耳，觉得有一丝生疏，一时难以接受。

“老苏，和以前一样，还是称呼我为老李，我觉得自在，亲切，”我诚恳地说道，言由心生，“哈哈，我和你嫂子是老夫老妻，而你和赵靓不能相提并论。”

“现在不一样，你是一所之长，一把手，”苏炜目光敏锐，他捕捉，她笑道，“为便于开展工作，我们像以前一样，约法三章，我看这个问题就没有必要探讨了，你说呢？”

“唉！”我一声长叹，无奈地摇了摇头，一副苦瓜脸。

苏炜起身，他边与我茶杯续茶，“李所长，你常说散步可以一石四鸟，今天晚上到街上散步，”苏炜笑着说道，“你今天几石几鸟？你说说？你哼着《浏阳河》小调，心情蛮美丽的。你是不是借散步为名去看美女，你是不是看上那个美女，我作为你的战友、同事提醒你，李妍静嫂子漂亮、知性、有独特的气质和魅力，你娶了她，这是你前世修来的福。你烧高香，家里祖坟冒青烟。你别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苏炜察言观色，他知道我为我们双方称呼之事生气，他很会制造气氛，他还没完没了，借题发挥，大做文章。我怎会不知他的良苦用心。我们知根知底，他翘屁股，我就知道他拉什么屎。

我与他互动，我不动声色。我刚才只顾品茗，差一点忘记，你猜一猜，我今天碰到那个美女？”我开门见山，故意买关子。

“哈哈，我来一个星期，我没有留意，现在南镇街上人造美女、天然美女如云，”他笑着说的同时，他搬一把椅子坐在我的对面，“哪个美女？竟然入我们李所长的法眼，届时，我一睹她的风采。”

苏炜知我的品位、审美观、读心术，他甘拜下风。他为我的品位、审美、读心术折服，无以复加。我常常为自己的品位、审美、读心术沾沾自喜。

“你应该认识，她倾县倾镇，你要一睹她的风采……”我一本正经，“不然，你会有一丝遗憾的。”

“不会吧！我初来乍到，人地生疏，怎么会认识她，她倾国倾城……”他将倾县倾镇上升到倾国倾城的高度，他犀利的眼睛注视我。我知道他的伎俩、鬼把戏，他想从我的眼睛察出端倪，发现蛛丝马迹。我不露神色，眼睛注视他，一动不动，他将信将疑。

我品一口茗，“谁？我的李大所长，你就不要再买关子了。”他端起茶杯喝一口茶，单刀直入。

我适可而止，“《红缘》旅社的老板娘赵小兰。”我脱口而出。

“噗！”茶水似瀑布，从他口中喷涌而出，我猝不及防，躲闪不及，茶水喷我一脸。我注意到，我的话音未落，他一副大失所望的表情。

一刹那间，他转瞬即逝。“哈哈……赵小兰她也是美女……”他笑得前仰后翻，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他起身，在案上拿出几张餐巾纸递给我。

我作弄他，他知道我的审美。我报两天前他作恶作剧一箭之仇。从苏炜刚才的反应，毋庸置疑，他认识赵小兰。

闲言少叙，言归正传。我慢条斯理，一五一十，将在南镇街上散步的所见所闻和盘托出。

“是她，南镇街道《红缘》旅社的赵小兰，不是她还会是谁？”苏炜面色凝重。突然，他右手握拳，朝办公桌猛的一击，拳落声响，“咚！”的一声，划破夜空。案上的卷宗、订书机、水性笔在空中舞蹈。

良久，他一言不发，他在办公室踱步，伫立窗前，目光坚毅、深邃。窗外，一弯钩月遨游太空。

苏炜性格好，不是三寸药。他刚正不阿，嫉恶如仇，我非常欣赏。我认识他这么长的时间，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他发这么大的火，觉得他是那么的熟悉，同时，又是那么的陌生。

我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坐下，他会意，待他落座后，我与他的茶杯续茶。

“赵小兰这条蛇，兴不了什么风，作不了什么浪，”我语气平和地说道，“别说只有一个赵小兰，就是有三个、五个赵小兰，也翻不了天，天踏不下来……”

他的脸色由阴转晴。稍顷，他品一口茗，他言简意赅，向我娓娓道来与赵小兰交锋的来龙去脉。

原来，在2011年4月，苏炜和同事在工作中发现，南镇街道《红缘》旅社的老板娘赵小兰，因介绍、容留卖淫，曾经先后两次受到县公安机关的查处后，没有吸取教训，仍然打着经营旅社的幌子，从事介绍、容留卖淫的违法犯罪活动。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县公安局治安大队立案查处，在一个月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采取雷霆行动，成功捣毁南镇《红缘》旅社这个窝点。

苏炜作为主办案件的侦查员，他在侦办此案中，对其讯问，多次进行交锋。她死猪不怕开水烫，人很狡诈，态度非常顽固，不如实供述自己的违法犯罪事实。她避重就轻，欲盖弥彰。

苏炜侦办过许多重大、复杂、疑难的案件，有非常丰富的治安、刑侦工作经验，对她大伤脑筋。

在铁的事实面前，她故伎重演，避重就轻，隐瞒主要违法犯罪事实，县公安局依法对其采取刑事强制措施。法网恢恢，疏而不漏。赵小兰聪明反被聪明误，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最终受到法律制裁。

2011年，赵小兰涉嫌介绍、容留卖淫一案。虽然时过境迁，苏炜记忆犹新。果然不出我的所料，苏炜认识赵小兰。

苏炜提议对赵小兰涉嫌介绍、容留卖淫一案初查，他自告奋勇，要亲自担任专案组的组长，拿她开刀，这正中我下怀，我们心有灵犀，一拍即合。我常说，黑桃要赶硬的捏，骨头要赶硬的肯，仗要赶硬的打。作为一名侦查员，要敢于挑战，要善于打恶战、硬仗。

我走马上任后的第一把火即将点燃，我坚信一定会熊熊燃烧。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我们要下先手棋，打主动仗，不能打无准备之战。

经初查，赵小兰在南镇街道美其名曰经营《红缘》旅社，以掩人耳目，实质上干着见不得人的非法勾当。叫玉芬、菊香的女人的眼睛是雪亮的，她们的第六感灵敏，猜测正确。她挂羊头，卖狗肉。她家的旅社住了三个花枝招展的失足女。赵小兰具有一定的反侦查意识和手段，她以前肆无忌惮，公开介绍、容留卖淫。

她一反常态，小心谨慎。她由当初的公开活动转入地下。她和失足女飘忽不定，行踪诡秘。赵小兰联系嫖客，她用手机遥控指挥，失足女亲自上门服务。她们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玩猫鼠游戏……企图逃避公安机关的打击。

鉴于赵小兰涉嫌介绍、容留卖淫犯罪一案，我们公安机关的侦查员不能墨守成规，按常理出牌。必须剑走偏锋。侦查员要与犯罪分子斗智斗勇，要蛇打七寸。不出击则已，出击要一击而中。

为集思广益，博采众长，我组织召开专案组会议。所会议室座无虚席，我简要介绍案情，听取大家的意见和建议，为制定侦查工作方案奠定基础。专案组人员踊跃发言，各抒己见。

我亲自操刀，制定行之有效的缜密的侦查工作方案。一言以蔽之：从外围突破，四面出击，中心开花。方案三易其稿。同时，组成专案组负责侦办此案。在会上，我三令五申，宣布侦查工作纪律。再三强调，要全力侦破此案，要把此案办成优案、铁案。

在侦查工作中，我亲自过问，掌握侦查工作进展。根据案情的变化，及时改变方案、策略，采取有效的手段，跟进。我和苏炜与侦查员面授机宜。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经半个月艰苦的侦查工作，我们专案组全面掌握赵小兰、失足女的身份、违法活动的特点、规律……

狡猾的狐狸，始终没有逃脱猎人锐利的眼睛。专案组侦查员没有打草惊蛇，而这一切，赵小兰和失足女浑然不知。

一名年轻的侦查员沾沾自喜，产生骄傲情绪。我语重心长，以严肃口吻告诫他：万里长征，这仅仅是第一步。

收网的时机已趋成熟，我在等待时机。

专案组一名年轻的侦查员有一点沉不住气，他忧心忡忡，心情忐忑来到我的办公室，他向我建言：立即对赵小兰、失足女以及涉案的人员采取抓捕行动，免得夜长梦多，节外生枝。

我从警多年，侦办许多重大、复杂、疑难的案件，也参与、指挥许多重大的抓捕行动，自认为有较丰富的公安工作经验，我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这名侦查员还是一个菜鸟，还须历练。我肯定这名侦查员的侦查工作和工作主动性的同时，告诫这名侦查员，在这节骨眼上，要冷静，沉住气，不能操之过急，欲速则不达。

专案组侦查员坚守、待命，他们在等待我发号施令。我感到非常骄傲与自豪，我们的公安干警队伍是一支具有优良传统、作风、有凝聚力、战斗力的英雄集体，是一支召之即来，来之能战，战之能胜的威武之师、文明之师，胜利之师。

等待的时间漫长，等待的滋味是难以言喻的。他考验我们的指挥员、侦查员的意志、忍耐力……

案件充满变数，只要我们一天没有收网，就有可能发生我们意想不到的、不可预测的、甚至是不可抗力的因素，使侦查工作前功尽弃，功败垂成。

五个日夜，一百二十多个小时，在历史的长河中是短短的一瞬。我在煎熬中一分一秒的度过。我想，我们专案组的指挥员、侦查员和我的同行们一定也有同感。

三天后，收网的时间完全成熟，使我和我们专案组的侦查员从煎熬中解脱出来，每一个人都像注入一剂强心剂，像鸡冠上打了血似的，精气神十足。

一个月黑风高夜，据侦查员报告，赵小兰一个人在《红缘》旅社，她发号施令，遥控指挥。根据她的指令，三名失足女鬼鬼祟祟，分别去三个不同的地点……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我一阵窃喜，事不宜迟，我当机立断，决定收网。

专案组成员、干警们集合完毕，参战的指战员精神抖擞，整装待发。侦查员和干警们斗志昂扬，摩拳擦掌。我郑重宣布行动方案，明确分工、提出要求。我预祝行动圆满成功！

我大手一挥，一声令下，指战员迅速登上警车，兵分四路，兵贵神速，警车风驰电掣而去。我回到办公室，办公室散发黄金茶的芬芳。临行前，苏炜、与我沏一杯黄金茶明前茶。

知我者，苏炜也！

我独自一个人品茗，黄金茶明前茶依然是那么的地道，那么的醇厚，唇齿留香，以后，她将伴我从警生涯。

半个小时后，“谁在仰望，月亮之上，我的梦想，在自由的飞翔……”我的手机《月亮之上》的彩铃声陆续响起，划破夜空。四名带队的指挥员陆续报告，行动成功。

初战告捷。我合上手机，心如止水。我走出办公室，我仰望星空。心想，好的开始，等于成功一半。第一把火已经燃烧，是众人拾柴火焰高，而我只是点一把火而已。

一会儿，参战的指战员陆续凯旋归来。赵小兰、三名失足女和三个嫖客被干警带下警车，三名失足女浓妆艳抹，红唇烈焰，凌乱的头发。三个嫖客衣冠不整，低耷脑袋，一副狼狈的样子。赵小兰烈焰红唇，她趾高气扬，对我怒目圆睁，咬牙切齿，充满敌意。好像我李辰前世今生与她不共戴天，有杀父之仇……赵小兰、失足女和三个嫖客被干警们分别带进讯问室进行单独讯问，

苏炜教导员在行动之前，再三要求要亲自讯问赵小兰，我在犹豫，原计划安排吴副所长讯问她。在他的一再坚持下，我同意了，他和一名年轻的女干警沈思又要与赵小兰进行交锋。

依法对三名失足女和三个嫖客的讯问，侦查员颇费一番周折，总的来说还算顺利。几个小时后，先后开口，供述自己和赵小兰的违法犯罪事实。证据充分显示，赵小兰是名符其实的皮条客。而苏炜和一名女干警对赵小兰的讯问是另一番景象。

赵小兰心情忐忑，心里打鼓，像十五个铁桶打水，七上八下，她故作镇定。她的态度傲慢，气焰十分嚣张。

赵小兰是吊颈鬼——倒发狂（湖南发言）。她口沫横飞，拍着胸脯，手指苏炜和女干警，说自己金盆洗手，改邪归正。指责我们公安机关侵犯她的合法权益，扬言到县公安局和上级机关投诉，说我们吃不了兜着走，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她的态度傲慢，气焰嚣张。当苏炜讯问其违法犯罪事实时，她俨如我国四大名著之一的《三国演义》的作者罗贯中笔下的徐庶，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

果然不出我和苏炜所料，赵小兰是一个难啃的硬骨头。取其口供，似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苏炜未气馁，当苏炜问到她的金银首饰、奢侈品的来源时，她要不是一问三不知，就是装聋作哑。苏炜和沈思口干舌燥，她始终不讲只言片语。苏炜和沈思无可奈何。

苏炜来到我的办公室，我与他倒一杯茶的同时，向他通报其他人的讯问情况，他轻轻地吁了一口气。我知道他的审讯工作不顺利，这一切在我的预料之中。

苏炜和我知道赵小兰的伎俩、鬼把戏。她曾经多次与失足女面授机宜，备好底子，瞒天过海，不向公安机关交代问题，企图逃避公安机关的打击。同时，她如意盘算自己零口供，蒙混过关……然而，人算不如天算。最终，她的如意算盘落空。

对赵小兰审查的法定时间即将到来，苏炜仍然未放弃最后的努力，苏炜知道，对她的审查已没有必要，根据其他证据，可以对其采取刑事强制措施。

赵小兰又如法炮制，苏炜和沈思大失所望。

我径直走进讯问室，我与赵小兰的目光交汇。几秒钟后，她回避我的目光，高昂她的头颅。我将一本刑案卷宗往桌子上一扔，她扭过头来，眼睛望着桌子上的卷宗，又望了望我，一脸的迷茫、疑惑。

我朝审查的女干警沈思示意，沈思心领神会，她拿起桌子上的卷宗递给赵小兰。赵小兰快速地从女干警手中接过，确切地讲，是她从沈思的手中一把夺去。她打开卷宗，一目十行。

突然，她使劲撕毁刑案卷宗材料，同时，她将材料抛向空中，卷宗材料满天飞，她的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难以觉察、稍纵即逝的笑容。我和苏炜捕捉。女干警欲望上前抢她手中的卷宗，被我制止。

约两分钟后，我扬起手中的另一本刑事案件卷宗，对她投去不屑、鄙夷的目光。她两眼通红，目露凶光，停止撕毁卷宗。

“你继续！”我说道。

她震惊。她看了看她手中的卷宗，又看了看我手中的卷宗，她将手中的卷宗使劲扔在地上。

“你是谁？”她冷冷地说道。我未回答，眼睛注视她。

“你是谁？”她又再发问，她的语速很快，又提高声调，我未言，对她不理不睬。

“你到底是谁？”她的嗓门超过90分贝，有很刺耳的感觉。我坐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我沉默，对她熟视无睹，这算是对她的回答。

“你……你到底是鬼还是神，你报上名来……”她有一点结巴，声嘶力竭，苏炜和女干警看得分明，她的额头冒出青筋。在一旁的苏炜喜形于色，他在向我使眼色。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三分钟后，待赵小兰心情有一些平复，我搬起椅子，放在她的对面，我坐在椅子上，我的眼睛注视她的眼睛，漫不经心，“这是一本复印件，原件在桌子上，我手指桌子上的刑案卷宗。”

她问：“你准备两本？我撕毁的是一本复印件？”

我答：“是的。”

她又问：“你为什么准备两本？”

“对于你，我们必须有两手准备，”我答，“我是有备而来……”

她惊诧。

“你也知道不回答人问题的滋味了”我瞥她一眼，“我也要让你尝尝，滋味怎么样？”

“你是谁？”她又问。

“我既不是鬼，也不是什么神仙，我是谁并不重要，”我低声道，“你必须如实供述你的问题，主动权在你手中，你要把握……”

“你是李辰所长？”她回避我的问题，她问。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李辰是我，我就是李辰。”我回答，“如假包换。”

刹那间，她花容失色，露出诧异之态。赵小兰咬牙切齿，“李辰，我与你没完，你少与我灌迷魂汤……”

“赵小兰，我们该说的说了，我们该做的已经做了，”我苦口婆心，“何去何从，你自己决断……”

“你们……你们休想从我口中得到只言片语……”我的话音未落，赵小兰斩钉截铁。

“我们不会采取非法的手段获取你的违法犯罪证据，更不会刑讯逼供，”我厉声道，“我们从不打无准备之仗，我们是有备而来。没有钟馗的本事，我们敢抓你这个魔鬼么？”

赵小兰低头，无言以对。

我站起身来，瞥了她一眼，“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赵小兰黔驴技穷，她使出女人最后的杀手锏，上演一哭二闹三上吊的闹剧、鬼把戏。她自编自导自演，苏炜、女干警司空见惯，熟视无睹。

她上演的这一出闹剧，无人喝彩，她草草收场。她面如土色，气喘如牛，像泄了气的皮球，瘫倒在椅子上。当初，她被带来时态度傲慢，嚣张气焰，此刻间荡然无存，与当初判若两人。

自始至终，赵小兰没有开口。我能够强烈的感受到，苏炜几次与赵小兰进行交锋，短兵相接，始终没有突破她的心理防线，获取她的口供，或多或少有一些遗憾。

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言者无二三。我不失时机地安慰他。

根据先期初查工作掌握以及违法犯罪嫌疑人的供述呈现的违法嫌疑人，我指示专案组一鼓作气，顺藤摸瓜，抓获若干嫖客，无一漏网。

下午三点，我伏案疾书，女干警沈思手拿卷宗来到我的办公室，她呈报对赵小兰的刑事拘留报告。我在所领导意见一栏签署同意，再签上李辰的名字。我在搁笔的一刹那间，如释重负。她接过刑事卷宗，离开办公室。

最终，赵小兰以零口供被县公安局依法刑事拘留。三名失足女被公安机关收容教养，其他一干人等均受到县公安机关的行政处罚。

两个月后，赵小兰涉嫌介绍、容留卖淫一案侦查终结，侦查员移送县人民检察院审查起诉。四个月后，县人民法院开庭，依法判处赵小兰五年有期徒刑。赵小兰被法办，南镇群众奔走相告，拍手称快。

派出所成功侦办赵小兰涉嫌介绍、容留卖淫一案，在南镇引起轰动效应，一时间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我一炮而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