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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守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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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1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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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年宝“

“洗年宝”

在农村老家,每年从立冬节开始,尤其到冬至节前后,忙活了一年的村里人,话题最多的是粮食的收成,也会在路过猪圈时,总喜欢指着圈的肥猪,相互唠嗑一番“你们今年“年宝”大、过个肥年啊”或是“这个猪真的膘肥肉满啊”等,用此来恭维主家的猪长的肥、长的壮。人怕出名猪怕壮,此时此刻,猪也可能意识到了什么,朝着主家“哼哼”几声了事。

最近下了场雪,每年到了下雪仿佛年关的脚步近了,村里家家户户会生起红彤彤的疙瘩火,屋外大雪纷飞,室内暖气融融,或是炒一桌菜、煮一锅铁锅饭。若有客人驾到或邻居串门,不免还温一壶酒,大伙儿一起闲坐,闹闹磕儿,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闲话,最多的话题就是一个“年”字,似乎从此就开始准备过年了。

上一个周五的下午,接到农村一个老同学的电话:“老同学,如果周末事情不多就来参与我家‘洗年宝’活动吧,等你哟!”嗯,这突如其来的“洗年宝”是个什么活动,还把我搞得云里雾里的。仔细一想,在农村的这个时间段无非就是杀年猪呗,可能是老同学硬生生想出一个生疏的词汇让我猜猜。于是,为了检验我的思维对不对,干脆拿起手机拨通了老同学的电话试探道:“你刚才说那个‘洗年宝就是杀年猪吧,要我干些什么力所能及的事?”老同学利索地回答道:“算你聪明,还懂得乡巴佬的土语,是杀年猪,什么事也不需你干,只准备喝庖汤吧,还有几个同学参与,顺便检查一下你的酒量有无上升,抓紧时间练一下你猜拳行令的功夫啊!”哈哈,都是60开外的人了,老同学依然还有年轻小伙子那个“烧”劲儿!

从小城回到村里同学家,同学家正杀年猪。一伙人有的揪猪耳朵、有的拉猪尾巴,还有几个就是附近要谁家杀年猪去帮忙的,则都是叫做拉猪尾巴。这天,还飘着黄豆粒儿大的雪花纷纷落下,我刚刚抖落身上的雪花,烤了一会儿火就喊我吃饭。除了杀猪帮忙的,还有同学邻居,说请他家里人一起来吃年猪肉。村里人图的就是个热闹,尤其是杀年猪,习惯上提前几天坎上坎下的预约拉猪尾巴,少则五六人,多则八九人。今天同学家坐了满满两桌,那些人走的时候顺便说,我们杀猪那天,也请你们家里人都来吃年猪肉啊。

城乡一体化的浪潮,把村里人洗涤的越来越少了,随着一代人老去,一代人远走他乡,一代人在城里安身立命,村里喂猪的人家更少了。屈指算来,我已有十多年没见过杀年猪那种热闹场了。城里每天都能在市场买到新鲜的肉,甚至是切好的,生的熟的,肥的瘦的应有尽有,我很少吃肉,偶尔买点,不管怎样做,感觉少了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味道。但老家的乡亲们见我回来连忙招呼,他们的热情无法拒绝,只得进屋坐坐。我在邻居活火炉旁看着手机的里消息,朴实的邻居不知是抱怨还是感叹,自顾地说着:“现在喂猪的少了,村里人又少,找个帮忙的都不好找了。”这还是真实境况。

想当初在我18岁之前,每年到了约定杀年猪的头一天,母亲给猪喂一顿丰盛的食,要是遇到温顺的猪,母亲心里不舍,久久的站在猪圈外,一遍一遍的抚摸猪身,直到猪吃完食去睡下,母亲才会悻悻离开,有时还会偷偷抹泪。

次日清晨,母亲早早起床,忙着烧开水,准备需要用到的大盆,木楼梯,棕叶子和葛藤。待到杀猪匠、拉猪尾巴的人来齐,泡茶散烟,简单吃了早饭,杀猪匠磨刀霍霍,拉猪尾巴四五壮汉各自分工,父亲是不下圈拉猪的,因为他天生斯文,更的时候是回避,任凭拉猪尾巴壮汉们拉猪。直到壮汉将一头养了一整年的猪捉个结结实实,合力按到杀猪案上,杀猪匠潇洒地手持杀猪刀,利刃对着猪的脖子,“噗”的一下,将明晃晃的刀子使劲地向里捅去,只见一股殷红的鲜血顺着刀口涌出,流到桌下备好的盆子里,直到那猪不再嚎叫,不再挣扎为止,这时拉猪尾巴的壮汉才会松手,父亲才会出屋查看。再看杀猪匠一手扳过猪嘴,一手迅速将尖刀插入猪嘴巴,穿上棕叶挽一个圈,嘴里还不住地叨念:“猪啊猪啊你莫怪,你是人间一道菜,今年你从这里走,明年照样肥猪来。”

父亲去世后,他的任务就有我代替完成,大伙儿把猪彻底干掉后,稍作休息,我再为壮汉们散一遍烟,杀猪匠提起刀在猪蹄处割开一小口子,然后拿出五尺长的细铁棍,伸进刚割开的口子,贴着猪的内皮即小心谨慎又用劲地捅着,从猪耳朵一直捅到猪全身。然后杀猪匠就在猪蹄刚才割开一个口子的地方,用手紧紧地捏着,鼓起腮帮,使劲吹气,憋得满脸通红;另一个打下手的就用杀猪匠的毛铲把子使劲打猪的一身,尤其是四条腿弯里,要敲打的猪的全身都把气鼓得圆圆的,直到猪身鼓起来。然后,四五个拉猪尾巴的壮汉,把吹鼓胀起来的猪抬起来,放进装有几挑开水的木质匾黄缸里。几个人各自拉住一个猪脚,在黄缸里反复打滚,全身都浸泡在滚烫滚烫的开水里,直到用手去拔,能拔掉猪毛为止。杀猪匠这阵可以短暂地休息一下,其他的壮汉手持去毛石在猪头上、蹄子上、身上来回搓,一是为了把毛搓掉,再就是把猪身子搓得白白的。刚才还是粗糙的皮毛,不多时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整个猪身子就细皮嫩肉。一会儿杀猪匠要拉尾把的壮汉用我找来的木棒、绳子搭架子,三下五除二就把雪白的猪身抬起来挂在架子上开刀取肉。再下来,杀猪匠用铁钩把整个猪倒挂在木梯上肚皮朝外,他用刀划开肚皮,理出粪肠叫人抓牢,小心地梳理着内脏,剔油顺肠,摘肝取胆,按部就班。在农村,有的老乡还讲究一番,找来香蜡火纸焚烧一番,点燃鞭炮,噼里啪啦中口里念念有词,乞求“明年六畜兴旺,再杀大猪”云云,虽然看起来有点迷信的色彩,但是他们美好的寄托和向往是可以理解的。所以,好多人把杀年猪唤作“洗年宝”,可能也是这些缘故吧!

短暂的休息以后,杀猪匠切下刀口肉,再在臀处切下精瘦肉,交给伙头子(家庭妇女做饭的人)开始做午饭,然后一一将肉割下条块装将起来,其它壮汉帮着收拾一下。忙罢一切,洗手喝茶,又谈论村里谁家的年猪重,脸上洋溢着幸福自豪的笑。

最热闹的就是吃午饭,我们这里的农村人都好客,每逢杀年猪,一般就会登门请上屋上坎下、左右邻舍的人来吃新鲜肉,可是都说成“喝庖汤,”每每都是三两桌,吃肉喝酒划拳,一时间整个院子里都会弥漫着喜气洋洋的氛围,遇到劝酒,有时一直持续到晚上才各自散去。杀猪匠和客人都走了以后,主家才把所有的猪肉、猪板油、肠肚肝肺进行规整,才能消停。

自从外出上学、工作后,就很少回村里,邻居们好似老的很快,陆续凋零,记忆中童年帮拉猪尾巴的邻居也所剩无几了,至于杀年猪的热闹场景渐行渐远。。如今平常的日子也不缺肉,想吃了上街称几斤就是,过年的肉也不会那么有吸引力,就是味道不如从前了。这都是因为人们物质生活水平空前提高了,现在都在约束自己少荤多疏,向健康达标。

雪越下越大,淹没了村里的小路,要不了多久,雪就会存满,就像封存了许多童年的记忆。如今只有零零散散的几户邻居在村里住着,要不了多久他们也将一切都归于沉寂,只会留下村口的老树独自生长,村里只剩冬夏,或许少了春秋,村里将逐渐少有“洗年宝”的热闹场景了。

年逾花甲,杀年猪的场子倒是过了很多,但是“洗年宝”的场子还是头一次赶,终于弄懂了老同学那句“洗年宝”酸不溜秋的话的含义,所好的是,这也属于璀璨的中华民俗文化中的元素,我有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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