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写这篇文的时候,已经26岁的年纪。而第一次见大姨婆是在我十一岁那年,“姨婆”是老家的称呼,奶奶在八位姊妹中排行老三,大姨婆是奶奶的大姐。第一次见她时是暑假回老家祝寿,她穿得很凉爽,一整套田园风格的短袖和裤子、穿的什么鞋我已经不太记得了。奶奶告诉她:“大姐,这是老三的姑娘、叫李雪”。我应声喊了大姨婆、她说:“喔、乖,乖。”
每年一到七八月份老家的天气炎热无比,汗水从颈部流到脚脖子、细蚊子咬得我不停挠自己。大姨婆家睡的是凉席,我在家里没有睡过凉席,尽管奶奶用扇子不停给我拍打、但我还是觉得有蚊子在耳边。
姨公八十大寿那天,姨婆在屋子里把衣物收拾的干净整齐。边叠边说:“今天人多,衣裳不好换。”过一会儿就听见表姨、表叔们在叫她:“妈、吃饭咯。”大姨公和大姨婆生育了六个子女,分别是大表叔、大表姨、三表姨、四表叔、五表叔、六表姨。
初次见他们时,觉得人好多、光是外孙和孙女就好几个;大姨公和蔼可亲,年轻时做工分活做得多。大表叔夫妻俩和大表姨夫妻俩为人和善、平易近人,三表姨开朗爱笑、尤其喜欢带着孩子们玩耍,四表叔和五表叔干脆爽朗,五表叔夫妻俩有一个可爱的女儿,名叫佳佳。六表姨是姨公和姨婆的小女儿、非常贴心。印象最深的还是凤姐姐、黑长直的头发披在肩膀上。
姨婆应声走到饭厅,许是因为人多的缘故,饭厅大而宽。看着姨婆从厨房端了一钵拌好的面耳朵(四川的一种吃食),挨个夹到碗里后开始坐下吃饭;这便是对姨婆的第一印象。
第二次见她时我刚成年,我们回老家过年。那是一个深冬,夜晚寒风格外凛冽。我们的车刚到姨婆家巷子口,不记得是 从哪个口进去了,老家的每条巷子都是直直通路,一头通向街道、另一头通向别处,巷子和巷子之间却是互不相通。
姨婆戴顶毛线帽、穿着毛衣和棉背心。出来指着我们开到那个方向停车,下车刚好碰到姨婆一大家人要去吃年夜饭,大表姨三表姨见了我:“李雪长大咯!”与以往不同的是姨婆显得有些清瘦,头发更多了一些白鬓,我喊她:“大姨婆”。她看看我:“耶、长大咯喔。”
一路上我们从吃饭、看街灯,一行人好不热闹,老家的灯光不管是过年还是节假日,都是那么漂亮。大姨公在家里早早的就把茶沏好了,招呼长辈们:“来,打麻将!”长辈们说起:“这还是第一次在老家过年。”姨公说着:“以后都回来过!”大家乐呵呵的,第一次见大姨公时,他刚满八十大寿。如今我已长大,他的身体依然健硕。
我们在四川过了一个团圆年,真正意义上的团圆年。奶奶和姨婆们有着说不完的话,年轻时因为饥荒的原因,爷爷奶奶离开了四川,一路寻到贵州,庞大的家族脉络一直都在四川。
前段时间爷爷回老家扫祖墓,回来提起:“你大姨婆的精神不太好,她家门口的进门处放了很多从外面捡回来的口罩。”又跟奶奶说着:“大姐好像不太清醒了,我去看她,她问我我是哪个?高大哥(大姐夫)在旁边坐着,她说高老头儿又去打麻将了,我要去找他。”爷爷提示她:“大姐、高大哥不是在这坐着吗?”姨婆知道坐下了,过会儿又说:“高老头儿去打麻将了,我找他去。”
奶奶听着解释:“她这一辈子见不得浪费粮食,都是从饥荒年代过来的,她可惜粮食。就是出个门她也担心高大哥没人照顾,她记挂。”
我想姨婆现在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对年轻时的遗失、错过,一种弥补。她不记得回家的路,但是记得要寻找爱人。她不记得做过的事情,可能一直在重复,但知道解决温暖问题。这种状态看着是病态,实则是内心的潜移默化,她的内心深处有太多事情没有完成、没有做到,考虑得太多,一直让自己循环在过去;停留在疼痛的记忆里。
我不知道大姨婆现在怎样了,也不确定她还认不认得我们,只有一点是肯定的,“回家的路在她大脑里,虽然乱了,但记得家门”。
我们常说:“光阴似箭,岁月如梭”。
光阴从来没有走远,时间也没有发生变化。只是年岁老了,她们的眼睛清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