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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子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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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91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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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仓

01

民国三十一年。秋。

这一天,西北上空昏黄一片,就像沙尘暴一样席卷而来。可这哪里是沙尘暴啊,全是乌央央蚂蚱!打着团儿,翻着滚儿,铺天盖地汹涌而来。一时间,村里,地里,院子里,树上,屋上,还有人的身上,全是青色的、灰色的、黄色的、乌色的蚂蚱在爬,在蹦哒。

那会儿,村里人都拿着铁掀、扫把,在自家的田地里,恓惶的、发了疯的胡乱拍打,随手一下,就会拍死一片,弄得满身都是青汁,整个人变成了绿莹莹的怪物。

却是越拍越多。浓烈的青汁气味吸引了大批的蚂蚱,飞蛾投火般滚滚而来,前仆后继,横冲直撞,拍之不尽,直累得腰酸腿软、两眼发花,再无了半丝儿力气,恓惶而绝望的瘫坐于地,欲哭,却无泪。

那会儿,满仓七岁,趴在窗棂后望着大人们一个个被蚂蚱吞没,惊骇得大张着嘴巴,两只小眼瞪得溜圆。没一刻,一地的绿色,没了,只剩光秃秃的树木、光秃秃的原野和山岗,连一丝儿庄稼都不见了。

02

蝗灾,让村里人失去了起码的生活保障。

陆续地,村人开始外出逃荒。听说,陕西、山西那边粮食富足,大家大多往西边去。

满仓家也不例外。也是一路往西,却相继死在逃荒的路上。

独满仓活了。

活过来的满仓瘦瘦小小,整个人细细如一棵柳,头大如斗,眼小如豆,肋巴骨一根一根串在腰里头。

无师自通般,满仓学会了要饭。从山西,要到了陕西,再从陕西要到了河南,后来在一个村头南坡子上,搭了一个茅草庵,停顿了下来,就想有个正当的活路。要饭毕竟不是个法,可自己身无长处,又不是出苦力的料。思来想去,还是要学个手艺,有了手艺,才能活人呀。

可学啥哩,挠破了头皮,他也没想好。

一日,正拢了衣袖,双手扣在后背上,在茅庵外看蚂蚁上树。天很蓝,太阳晃眼,小南风悠悠吹拂着树叶,摇落一地斑点。蚂蚁就在斑点里忙活,在树身上爬上爬下。看着看着,满仓哈喇子流了出来。大概这会儿他把蚂蚁放大了,看成猪,继而变成满嘴流油的肥猪肉了。但这仅仅一瞬间,很快,那线珠儿般流淌的哈喇子又被一声吆喝生生扯断了。

“骟猪哎,谁家骟猪?”

满仓小眼睛一亮,这个好,轻松,又不用本钱。遂来了兴致,往褂子上抹了把口水,跟了骟猪人身后,看骟猪人如何骟猪。

“去去,一边儿去。”骟猪人撵他。

他不走,头伸在骟猪人腚后,象偷窥的小贼,直着眼珠子看。

只见骟猪人口噙了小刀,蹲于猪旁,陡然一扑,在猪还没有来得及反应的当儿,双手已抓住猪的四腿,一扔,一顿,按在了地上。在主家的帮助下,右手从嘴里取下刀子,在猪裆部一划拉,“噗!”两个蛋子儿就出来了,伤口用鱼泡线缭好,然后抓把灶灰撒上,按按,也就眨巴眼功夫,好了。就这么简单。

嘿!这个好学。满仓眼睛亮了。

一来二去,满仓跟了几回,学会了。便也抄刀在手,比葫芦画瓢,干起了骟猪营生。

别人骟猪都是主家帮着按住猪腿,他不,他是倒背着双手在猪腚后转悠,罗圈腿边走边打晃,手背着,小刀在大拇指和食指之间悠然打着旋转。当然,这不能让猪看见,猪看见会惊。

这满仓左转三圈,右转三圈,瞧猪放下警惕了,以为他在身边玩呢,或者把猪转得懵圈不知所以然了,蹲下身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手起,刀落,猪蛋滴溜溜滚落于地。在猪还不知道咋回事还没感觉到疼不知道疼的当儿,一把灶灰抹于伤处。捡了猪蛋,走人。

从没有失过手。

这一手绝活,方圆百十里没个比的。自然是又快,又准,又狠,到了“蛋出,刀口无痕”神一般的境地。只是挣钱不多,乐得逍遥快活。

就这样,满仓手上多了个铃铛,叮叮当当响遍了大小胡同,走西村串东村,过着神仙般逍遥日子。

有了猪蛋滋养,满仓身上见了肉,脸也油光水滑,人有了精神,这时岁数到了二十三,个儿反而猛一窜,只是头大眼小,改变不了。

03

还别说,“弯刀撞着瓢切菜,夜壶合着油瓶盖”,有人就喜欢满仓的小眼。满仓命犯桃花,愣是被西村卖豆腐的女子小翠,看中了,倒贴,要跟他私奔。

只是,她愿意,她爹不干。豆腐老汉就这么一个闺女,人称豆腐西施,本来找了本村保长家二小子,定了婚期,收了聘礼,用聘礼钱当本,干起了卖豆腐的小营生,不料想“本”还没有赚回来,闺女就象没线的风筝,要飞了,还是飞到一个要饭过来的穷小子的破窝里!这一辈子的幸福,怕是没了。更糟心的是,还彩礼的一屁股债,没地儿弄呀。因此,豆腐老汉坚决不同意。

翅膀硬了,还能了你了!强行将小翠关在屋子里,宁愿好吃好喝的敬着,也不让小翠出门了。一边与保长家商定婚期,月底嫁女。

怎奈关住了人,关不住心。小翠一心只想着满仓,哪里能想到爹的苦心,在一个月上树梢云遮月的当儿,也就是在出嫁前那天的下半夜里,愣是跳过窗子,顺着歪脖子老槐树爬出院墙,跑了。老汉追之不及。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了。他那个心凉啊,好不容易拉扯大的闺女,没了,这一屁股的债,咋还呀!欲去张家要人,又怕满仓那神出鬼没的刀子,哑巴吃黄连,只好作罢。唉,女大不由爷,随她去吧。

满仓得了美人,心里那个高兴,就去拜见老丈人。可老丈人不乐意,不见,隔着门缝喊:

“你狗日的满仓拐了俺家闺女,你缺德带冒烟哟!”

“俺就是不认,你啥时候有钱了,能替俺还上债了,再来,再来俺才认。”

满仓无奈,将二斤红糖六双猪蛋放于门外,与豆腐西施相跪院里,叩了三个响头,闷闷而归。

夜里,小两口愁眉对泪眼,啥最挣钱呢,大了没本钱,小了不挣钱,干啥好呢。正愁着,一声猪叫,让满仓眉眼儿顿开,家里不是有一头猪嘛。那头猪还是一个养猪大户送的,骟了几十头的猪钱,不给了,两相抵消。如今,猪养大了,该卖了,不如杀了,也好作本钱。心里有了主意,就劝豆腐西施:“别哭了嘛,哭红了眼不好看嘛。”把想法和小翠一说,小翠破涕为笑,双手直挠满仓的痒痒:“满仓满仓,俺看你能行。”

就这样,满仓干起了杀猪行当。

满仓脑瓜活,有想法,做事和别人不一样,总能推陈出新。别人杀猪,都是把猪抓住,用绳索将四蹄捆了,然后,在众人的帮助下抬到案板上,一刀顺着脖子直捅心窝,脖下放一个盆,血刷啦啦流进了盆子里。

满仓不,他不捆猪,而是饭前喂猪一样东西,也不知是啥秘方。然后,再烧了一盆热水,“噗!”兜头往猪身上一浇,猪嗷一嗓子,猪急拚命,猪也就成了野猪,血惯头顶,双眼通红,前腿直立后腿蹬地,大有一口将人生吞了的架势。满仓不急,很松散的样子,却蓦地窜身向前,刀举,猪头落,一腔热血箭射老远。猪身子兀自不倒,仍是一副拼命架势。

抬去刮了毛,大锅煮了,真是日球怪了,猪头是血翠翠的红,猪身则细白如雪,浑无半点儿血丝,肉鲜味美达到了极致,吃起来那叫一个好啊。

因此,来买猪肉的非常多。肉刚煮好,就被一抢而光。

人都说,满仓杀猪,那才叫杀猪,要说猪肉,吃了满仓的猪肉,再吃其它,日球寡淡!

但满仓杀猪有定数,那就是一天只杀一头猪,杀完卖完,玩儿去,睡觉去,总之,这一天不干了。

他越是这样,猪肉越是不够卖,价格蹭蹭往上涨,甚至卖到一块大洋一斤,还是供应不暇,一大早在他家排了长长的队伍,最后索性挂号预约,一天就那二十几个号,抢完拉倒。就连县太爷请客,也是指名道姓专要吃他的猪肉。

卖猪肉卖到这个份上,满仓也算是个人物了。置了地,盖了楼,由不得人不服气。穷光蛋变成大富翁,满仓咸鱼翻身了。

这狗日的满仓!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还真是让人刮目相看了。

04

偏偏,有人不鸟他。满仓算老几,不过一杀猪的。

不鸟他的这个人,正是保长家二儿子,小翠原来的未婚夫。农村人家,最不地道的就是抢人妻,那比杀了爹娘老子还要侮辱人。尽管小翠还没有和他拜堂成亲,小翠还不是他的妻。但这个恨,这口气,他咽不下。可他不能明来,明来,他打不过满仓这个杀猪的,况且满仓有刀,手法那个狠,动起手来,不是他一个两个能应付得了的。好在好饭不怕晚,这口气早早晚晚要还给满仓。

很快,给满仓上的一道“大餐”,来了。

这一天,是个初一。

初一,十五,二十五,这三天是个忌日,满仓不杀猪,不卖肉。可是你不杀猪不卖肉,不等于没人不买猪肉。这不,天还没明,来人了。看车,看来人,看架势,来头不小。果然,来人是省里大人物的二舅的二姨夫的小舅子(咳,这也太长了,以后简称小舅子吧)。也是省城首屈一指的富豪。这样的人往往都是天王老子第一,他第二。眼睛自然抬上天去。今天来吃你满仓的猪肉,那是看得起你满仓,管你初一还是十五。

满仓双手往前一摆,作无奈状:“今天初一,不杀猪。”

“我来了也不杀吗?”

平日里来买猪肉的,大多是官宦或是钱多的主儿。有头有脸的人物,满仓见多了:

“不杀。”

小舅子那个气,一时呼吸不畅,脸有些紫了:“你不杀,我自己杀,如何?”

话到这份上,如果满仓是个识趣的,自然好好杀一头猪与小舅子。毕竟生意人嘛,多赚钱的好事,为嘛不干。况且又结交了一个权贵。偏偏满仓是个不开窍的:

“你杀也可以,但在我家不行。”

“我要是在你家杀呢?”

“对不起,没那个理儿。”

“好个没那个理儿,来人,逮猪!”

小舅子浑蛋脾气一上来,开始浑蛋,带来的十多个浑球一哄而上,逮猪的逮猪,拿绳的拿绳,一时间院里鸡飞、猪嗷、狗叫唤,外加上人的喝叫声、起哄声,还有不知谁跌坐地上的“哎哟”声。

满仓冷脸旁观。不动,也不说话。

很快,圈里一只大肥猪被围住,一瘦子去抓猪耳朵,猪吃疼,往前一窜,大脚正踩在瘦子脚背上,登时踩了个鲜血淋漓。疼得瘦子“妈呀”一声,捂了脚一个起跳,恁巧,正跳在一泡屎上,脚一滑,栽了个嘴啃屎。偏偏,那猪不知被谁又一脚踹倒,一下子重重压在瘦子身上,猪头撞着瘦子的头,瘦子的头被弹到水泥墙上,登时疼得嗷嗷直叫,叫声盖过了猪叫。

就这样一番混乱,众人好不容易将猪捆了,抬到院子里。

院子里早已备下一张案板。一个肚子上长满横毛的矮胖子正手把着杀猪刀,悠闲等待。

众人将猪抬到案板上,猪奋力挣扎,嗷嗷叫着,使出吃奶的力气反抗,众人按压不住,猪卟卟楞楞身躯滚动,眼看着要弹压不住滚到地上。胖子急了,刀背用嘴一噙,双手按住了猪,使出浑身力气“嗨”地大叫一声,将猪压了个纹丝不动。赢得了小舅子大声喝彩。胖子很得意,也许是想更多的展示自己的蛮力,亦或是由于得意忘形忘记了杀猪,一时竟没有动手的意思。

恰在这时,那个被猪撞破了头皮的瘦子过来了,嘴里骂骂咧咧,上来一个飞脚踢到猪嘴上:“你个龟孙猪,死命憋哩!”

猪吃疼,猛地一挣,胖子一下没压住,一个踉跄,脑门被猪蹄子蹬了一下,头一歪,恁巧哩,刀子正切在身旁瘦子的脖子上,鲜血立马流了出来。而此刻猪头乱摆,又撞住胖子腰眼,疼得胖子腰弓如虾,大嘴咧得象裤衩:“我的个娘哎!”哪里还管得了其他。

这时候,猪有了逃生的机会,趁众人一团乱麻的当儿,滚落了地,挣脱了绳,象没头苍蝇子一样,撞倒了小舅子,嗷嗷叫着,跑了。

猪跑了,满仓却跑不了。十余个大汉围了满仓,摩拳擦掌,单等小舅子发话,一涌而上。

小舅子口鼻流血。用手一划拉,满脸都是。小舅子何时吃过这种亏。直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鼻子里出血,嘴里喘粗气:

“操,满仓,你的猪撞了爷了,你说,咋办?”

“对,还有我,我的头也被你的猪头撞破了,脖子也被刀割了,你说咋办?”瘦子也挤身上前,捂着脖子向满仓讨说法。其他浑球跟着磨拳擦掌,跃跃欲试。

满仓不惧。将小翠推到身后,抱了膀子,对小舅子说:“那你想咋办?”

“咋办?爷好说话,道歉!赔钱!”

“怎样道歉?怎样赔钱?”

“道歉嘛,跪下磕三头,叫爷我错了。赔钱不多,一千大洋。”

“嘿嘿,你可真是狮子大张口,赔钱没有,道歉可有一句:爷我错了,不该放恶狗进门!”

“谁是恶狗?”

“谁咬人谁是!”

“好小子,你敢骂人!来呀,给我打!”

这时间,围着的十几个人立马上前,要群殴满仓。人一犯浑,不计后果,满仓脑门一热,也不顾忌其他了,摆开叫花子打架的架势,来拼他个酣畅痛快。

“慢!”随着门外一声大喝,进来一位老者。小舅子一见,立马矮了半截,血花脸陪着笑:“爷,您怎么来啦?”

“按说我该叫你爷才对,可你做的事实在不配称爷!算了,两拉倒吧,你不是我爷,我也和你没半毛钱关系,你以后少拿我当幌子,听见没有?你可以滚了。”

声音不大,小舅子听得汗流浃背,扭身要走。瘦子不干了,扯住小舅子衣襟:“那,那我被猪撞破了头,也是白撞了?”

小舅子火冒三丈,一脚将瘦子踢了个仰八叉:“滚!你个猪头!”

一行人灰溜溜的走了。街两旁站满了看热闹的人,一个个拍手叫好,有胆大的脱了破鞋,一下扔在瘦子头上,哈哈大笑:“猪,撞着猪头啦!”

05

谁能想到,杀猪也有比赛。见过斗鸡、斗牛、斗鹅、斗蛐蛐的,看杀猪比赛,还真是平生第一回。但啥事都是人创造出来的,有第一回,就会有第二回,杀猪比赛这个新生事物,有可能会更精彩,更刺激。因此,特别能吸引人,消息一出,全县轰动,想看新鲜、瞧热闹的非常多。

对地方上来说,这也是大好事,能趁机推介本地的产品,更能促进地方生猪广销,助推各种产业链兴旺发展。县上对此事非常重视。当然,其中一个最重要的因素,这场大赛是省里大人物发起的。并且大人物亲自挂帅,担任评委主任。

大概,除了知根知底的人,谁也没有想到,这大人物会是保长的二小子的亲母舅。外甥被人欺负,他这个当舅的能坐视不管吗,不能,他要整治一下满仓这小子。怎奈,自己年迈,已退居二线,虽有一定影响力,但大不如从前。

有人不解,既然有这心事,前面整治满仓时,他应该坐观龙虎斗,乐得看笑话呀。其实不然,大人物城府深沉,考虑得更远,他的出现,让您看到了他的“无私”,他的“深明大义”,当然,他也是真心不想看到满仓被打伤或被打残,那样,正义将会站到满仓一边,人们会同情满仓,挖出萝卜带出泥,他将被千夫所指。再说了,将满仓打残了还要送医院,打死了就更不好说了,人命关天,不在他的掌控范围。

要来,就来盘更大更厉害的,让满仓死都不知道咋死的,死了还要念他的好。这才是整治人的最高境界。

小样,敢抢我外甥媳妇,等着去死吧!

杀猪大赛在紧锣密鼓进行。很快,地点定下来了,在满仓所在的村北。保长当然大力支持,二百亩红高梁全被铲为平地。然后,搭上观摩台。为防止出现意外,空地四周架上一圈铁栅栏。杀猪在圈里,观众在圈外。

大赛这日,天空湛蓝如洗,无风,赛场北边的河水波澜不惊。一个个红条幅头顶着气球,高高耸立。太阳打东方升起,红艳艳一片血色,染红了半边河床,一个个高耸的条幅,愈发的鲜红、闪亮。

评委梯次坐好,主持人手持了话筒站在了台上,台下黑压压万人瞩目,四下里万亩红高粱纹丝不动。空气闷热,这气氛有点儿压抑。主持人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望了一眼镇定自若的领导们。

县长也在,但他不是主角,县长望向省里来的大人物,大人物微微一笑,轻轻颔首,主持人开始宣布:“首届杀猪大赛,现-在-开-始--”

只见一队学生娃跳着欢快的步子进了赛场,咿咿呀呀跳了一阵儿童舞,接着一队靓丽的女子跳了一阵曼妙的青春舞,紧接着歌手献歌,戏子献戏,这些民间文艺节目咱们一一略过,该进行杀猪比赛了。

首先登场的,是县东徐庄的徐五。徐五家祖辈杀猪,徐五是第十八代传人。长得膀大腰圆,满脸横肉,肥胖如猪。却有一把子笨力,单手拎一只500斤肥猪,不费吹灰之力。这不,徐五上场了。

徐五登场,果然与众不同。只见他左手拎刀,右手牵猪,大步走来。那猪很配合,一连串小碎步跟着。当然,由不得它不配合,那大手象一道铁箍,勒得它呼吸不畅,拉它就像拉个木偶一样。

徐五于场中间站定,像个刽子手行刑,左手拎猪,右手抱刀于胸,吼一声:“在下城东徐五,献丑了!”

说罢,左手一带,将猪按倒,单膝跪于猪身上,右手将刀一捅,猪连哼也没哼一声,死了。被徐五单手提了后腿,提走了。从入场到出场,整个场上都是鸦雀无声。直到不见了徐五身影,不知是谁叫了一声“好!”众人便噼里啪啦鼓起掌来。

相较于徐五,李家寨的李快手则寒酸多了。他们上场六人。李快手在前面拉住猪绳,其他五个人在后面奋力推赶,猪似乎知道被杀,拼命嚎叫,四脚蹬地,说什么也不愿往前走。六人无奈,只好就地将猪放倒,架在平板车上,想用平板车将猪拉到赛场中央。那猪却不甘就范,死命挣扎。没拉几步,那猪就眼看着按不住要掉到地上。六人只好停住,解开绳子。一人拽尾巴,二人按后腚,二人按前胯兼抓猪耳朵,拉绳子的李快手扔了绳子,挽刀上扬,在空中耍了一个刀花。这是给观众看的,也叫做“作秀”,那意思是,注意了,我要杀猪了。说时迟,那时快,刀狠狠刺向猪的脖颈。猪看到寒光闪耀,奋力挣动。刀子扎偏了。

从没有失过手的李快手,失手了。

刀一下扎在脖子一边上,破了皮,穿个洞。猪那个疼,“嗷哼”一声,使出洪荒之力猛然弹跳,几人哪里能把控得住,猪已经跳了起来,嗷嗷叫着,没命的朝刚才打开的缺口窜去。猪急成兽,兽急伤人,那里还管你千军万马,我先冲出去再说!

观众只顾惊讶,嘴巴张得很大,哪里还顾得上关闭栅栏。

猪已经冲了过来!

栅栏外,人挨人,人挤人,人人瞪目,一时哪里能挪得动半步!眼睁睁看着猪带着刀子流着血,冲出栅栏。

猪身后六人在没命的大叫:“快躲开!快躲开——”

但到了此时,观众挤作一团,哪里能躲得开呀。

危机时刻,只见一个人横空掠过,拦在众人面前,双腿跨立,一弯腰,“嗨”地一声,抓住了猪的一只前腿,右腿随之向前横扫,扫中了猪的另一条前腿,猪顿时失了重心,“扑通”一声,栽倒在地,被来人抓了刀柄,拔出来,再狠力一捅,猪重重“哼”了一声,随之气绝,脚一蹬,不动了。

随后赶来的六人,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水:“我的个娘哎,吓死我了。”

六人将那英雄抬入场中,高高举起。

观众这才从恍若梦境中清醒,惊愣之余,啪啪鼓起掌来,一时间全场掌声雷动,经久不息。

直到这时,大人物知道此行失败了,千算万算,没有料到会出现这么个局面,下面的计划,进行不下去了。他揉了一下鼻梁骨,象自言自语,又象是解嘲:“太惊险了,太惊险了,我有点儿不适,我要先休息一下了。”他站起身,走了。

他当然知道,他的错误的此行,造就了一个英雄。

那英雄,就是梁满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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