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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子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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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907/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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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婚前的决战

连日里,天空都是阴沉沉的,阴沉得人心里发了毛,阴沉得让人有点儿喘不过气。雨却迟迟不下。

此刻,王前的心情,就和这狗日的天气一样,阴沉沉象塞了一团黑絮,又总看不到一丝儿亮光,搞得王前总有一种自杀或者杀人的冲动。是啊,妻子闹离婚,搁谁随都糟心。

当王前发觉小莲红杏出墙的时候,已经是七月了,确切地说是七月十五那天,对,就是七月十五那天!

那天,王前骑着助动车下班,七月的骄阳如火,但王前不怕,王前瘦,脂肪少,王前怕冷不怕热。但鬼使神差地,王前一改往日的路线,走了另一条充满树荫的小路。也许今天下班早了点,王前车子骑得特别慢。在一个浓荫处,他发现几个人探头探脑的往一辆面包车里瞄。“瞄个鸟啊。”王前心里不以为然,鬼使神差地,助动车竟然停下了。他隐约听到面包车里有熟悉的声音。他下了车,也往里瞄,就这一瞄不打紧,他看到一个胖胖的秃顶老头骑在一个妇女身上恣意纵放,那女人在身下呻吟不止。那妇人,那妇人,那妇人正是他的妻啊!

王前一刹那怔在那里,脑门子热血奔涌,骨头缝里嗞嗞往外冒烟。他怔了怔,再怔了怔……

他不知是怎么进的家。等他清醒过来已是躺在床上,脑门上缠满了绷带。天已经黑了。妻子不在。妻子租房在外面住了。儿子嘟了小嘴,满面泪痕。见他醒来,儿子第一句话就是:“爸,我饿了。”那一刻,他的心抖动得很厉害,接着嘎嘣一下断了弦,强抑了多时的苦楚噼里啪啦碎了一地。他转过脸去:“哎,我这就给你做饭。你等会儿。”

做着饭时,哥嫂来了。劝他,现在不是以前了,现在是笑贫不笑娼,作风问题不算个啥,为了孩子,低个头说两句好话就过去了。要不,你抹不开脸,俺俩去?

“谁爱去谁去。去了也白去。她不真心跟你过,回来也是二心,到时还是悲剧。”

“也是。”话说到这份上,哥没话了。嫂子担心:“小莲租房在外面过,是不是起诉离婚了?”

离婚?这可不是小事。他没想好。妻子一旦起诉离婚,他离还是不离?离吧,儿子将受到影响,心理压力太大,不利成长。不离吧,双方心里都有阴影,小日子肯定过不安生。更关键的是,出墙的女人一旦尝到甜头,她会收心吗?不会。不会,两人以后生活就不能幸福!他能看到的问题,同理,妻子也能看到。如今,她宁愿分居,也不愿同他过了,这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冲锋的号角对方已吹响,王前别无退路。

离婚前的决战,就这样无声打响了。

“狗贱人!”王前恨恨地在心里骂了数遍。他决定先将银行存款取出来。要不然,那贱人若是起诉离婚了,存款就会被查封,离婚后就会被作为共同财产分给那贱人一半。

将手头里的事匆匆处理了一下,王前骑上助动车,赶往朝霞路人民银行。

天,阴沉沉的,一丝风儿也没有。一路上,王前仔细留意路人,看有跟踪的没有。这方面他不得不防。万一那贱人盯着他,而他刚取了钱正好从银行出来,被法院的人逮个正着,岂不是与贱人作了嫁衣?

还好,没见有人盯着。

今天,他特意戴了个大檐帽子,遮住了大半边脸。他不是个特务,却如小偷的神情引起一人注意:“哎哎,你是干啥的?没事一边转去。”

这真是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但王前不想多事:“我取款。”

“取什么款?取多少?”

这话问得。但王前还是如实回答:“取完。”

“取完是多少?”

见那人一再纠缠,王前一下子火了:“取多少你管得着吗?”

那人也火了:“管得着吗,我看你鬼鬼祟祟就不是好人!小偷小摸一边给我呆着去!”

那人拉住王前的衣领就往外拖。一股怒火腾地在王前胸中燃烧。多少天积下的愤懑一齐迸发出来,抡起拳头将那人打了个趔趄。又一拳狠狠打过去。但是被闻讯赶来的保安拉住了。

银行经理将王前请到办公室,了解情况后又是赔礼又是道歉,一切手续简办,客客气气的将五十万元取给王前。这下好,本打算悄悄取了款的,一下来个三百六十五度大转弯,倒成了最引人注目。钱也取出来了,人也闹了个大红脸。

无论怎样,五十万元在法院查封之前到手,还是让王前长舒了一口气。下一步,该考虑怎样保住房子的问题了。

一想到房子,王前的心就隐隐作痛。房子是坚决不能让的。半分不让。那是父亲用生命换来的啊。

王前清楚的记得,那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闪电不时划破夜空,在父亲焦烁的脸上交替闪现,父亲越发焦急。一转身,从门后拿了一捆塑料布,一头冲进雨水里。父亲担心刚垒好的屋墙水泥还没有凝固,风雨这么大,万一塌了,给前娃盖房子更不易了。风大,雨急,父亲像一棵小草一样被冲得东倒西歪。但父亲还是顽强的爬上架子,登上墙头,将塑料布一点一点展开。正在这时,蓦然一道飓风,将父亲硬生生刮倒,连带着几块砖头摔下墙去。等王前下了班回到家,父亲已经去世多时了。正在外地打工的哥哥为此恨极了王前,三年都没有和王前搭一次腔。

父亲的死是王前一生的痛。

因此,王前把房子看作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分给那贱人一半,王前能甘心吗?

当然不能。

这就需要证据,证明这房子是婚前盖的,证明是父亲盖的,证明不是他的而是父亲的,虽然父亲去世了,但房产仍在父亲名下。

和哥打了个电话,哥说这事好办,我写个字条,再找几个邻居证明一下就行了,怕就怕法院那头,你得协调一下,活动活动。

一语点醒梦中人。王前霍然想到,关键还是在法院。虽说法律象杆秤,但秤杆有高低。如果有心向你,秤星上偏一点就能别开天地。一半天堂一半地狱,此话应在法院最合适。

是夜,王前象征性提了盒点心,揣上十万元钱,去法院李庭长家。白天,他就打听好了,法院民事庭长姓李,字好学,小名石头,老家是农村人,原是凭着刻苦好学考上了北大,分配到乡政府,一干就是十多年。之所以十多年没挪窝,据说这人脾气怪,恃才傲物,又迂又臭,因此没哪个领导喜欢他。偏偏这人好法律,前几年考法官,一考就考上了,从乡政府出来,直接进了县法院。

王前有点窃喜。说起来,这李好学还是他的老领导呢。李好学所在的乡,正是他现在的单位。你说巧不巧。当然,李好学在的时候,他还没进乡政府呐。不管怎么说,和尚不亲帽子亲,有了这层关系,事情好办多了。

来到李庭长李好学家的时候,已经是很晚了。无风,无月,天漆黑一团。李好学正穿着个大裤衩在院子里灯光下练太极,练得大汗淋漓,呼呼直喘。见有人来访,便三两下收了势。

这一收势让王前登时呆了。这,这不正是那天在银行取钱时,那个和他打架的人吗?

好在李好学没发现什么,客客气气礼让王前进屋。

王前这才松了口气。在李好学拎壶沏茶的当儿,将事情说了个大概。

“哦,你说你妻子起诉与你离婚,她叫……”

“李翠莲。”

“没见这个人的起诉状。是不是还没起诉?”

“大概……应该起诉了。”

“什么叫大概、应该?没起诉就是没起诉嘛!”李好学声音一下抬高八度:“你这个人也真是,男子汉大丈夫,小肚鸡肠,没事净瞎琢磨个啥子?回家吧,好好反思反思,有啥子不可原谅的?一家人快快乐乐过日子,比啥子都强!”

王前有一种不妙的感觉。但无论如何,这事不能放弃。王前咬咬牙,拿出十万块钱,放在李好学面前。

“这是什么?”李好学脸色一下很难看。

钱你看不出来?狗日的真能装佯!王前心里好一阵鄙视,脸上却挂着讨好的笑:“十万块钱,一点小意思。”

象火烧了屁股,李好学腾地跳起来,脖儿上的青筋也随之跳了老高:“你,你给我滚!怪不得你媳妇跟你闹离婚!她不离,我见了她也要劝她和你离!”

抓起钱砸在王前身上:“滚!”抬脚又要踢,被从里间出来的爱人拦住,一边嗔怪李好学没好好说话,一边将王前劝退到院外。

门被李好学“砰”地关上了。

离开李好学家,王前步履沉重,怀里象揣了一块冰,冷得浑身直哆嗦。

真他妈的!王前很愤怒,一脚踢在树干上,疼得他蹲下捂住脚半天没起来。

他不但脚疼,头也疼。是不是,李好学果真和那贱人认识?或者那贱人早就收买了李好学?如果这样的话,自己那天取出的五十万,岂不是被法院查了个一清二楚?

王前真是又急,又气,又恨。急的是,眼见官司要拉开帷幕,他还没来得及出手,就被对方死死掐住了七寸。这场离婚大决战还没开始,他就已经失败了!气的是苍天不公,明明错的是那贱人,却还要惩罚我王前!恨的是法庭不讲正义,人民公仆不为人民,只想着贪婪往腰包里搂钱!

他有一种被判了死刑的感觉。天啦,这世道还让不让人活啦?

王前将刀磨得锋利无比。这是一把砍骨刀,亮闪闪,沉甸甸,一刀下去,削骨如泥!王前活的很失败。妻子跑了,财产没了,孩子也难保住,活着还有啥意思?不如来一场轰轰烈烈,死了算球。

天阴得紧,阴得王前胸膛都要炸裂。

怀揣砍骨刀,王前躲在李好学家门的不远处,两眼紧紧盯住李好学家的方向,一脸阴笑:“别怪我王前胁迫你,再偏向她,砍了你!”门开了,李好学的老婆挎着个包出来了。手机贴在耳朵上,一边走,一边歪着头打电话。

时间到了七点半,看来李好学也快出来了。天气闷热,一丝风儿也没有,王前有点儿喘不过气。

正在这时,一声惊慌失措歇斯底里的叫声传来:“快来人啊,有人抢劫啦!”王前扭头看去,一戴墨镜大块头在和李好学的妻子夺包。李好学的妻子此时已坐在地上,头上破了皮,在流血,但双手死死拽住包带不松手。

“活该!”王前啐了一口唾沫,有点幸灾乐祸。

可看着看着,王前睁大了眼。包带断了。李好学的妻子抱住了墨镜大腿不松开:“我包里那十万块,是人家的钱啊!”

“这十万块是俺的!”王前突然想起,自己被李好学的妻子一把推出门外的情景!贼个狗男女,那时演的一出好双簧啊!王前气得牙根直痒痒,今天的目标是李好学,要不然,他真想冲上去一刀将那臭娘们剁了,剁碎了。狗日的,报应!

墨镜摸出一把刀子,狠很捅向李好学妻子。血流如注。李好学的妻子成了血人。看来墨镜真急眼了。路旁站了几多人,远远的看,没人敢上前。李好学的妻子仍然死不松手。墨镜疯狂的捅。一股热血陡地直冲脑门,鬼使神差地,王前冲上去。墨镜已经挣脱掉,拿着钱包跑了。

墨镜跑向一个胡同。王前追向胡同。前面有墙挡住。是死胡同。墨镜转过身,满脸狰狞:“识相的,快闪开!”

王前不动。

“闪开!”

王前还是不动。

一道闪电,接着惊天动地的一声炸雷,暴雨如瓢泼般倾泻而下。

墨镜冲过来。王前只觉眼里一凉,紧接着一股热流溢出,眼前一片红。继而剧痛袭遍全身。墨镜挥刀再次砍来。本能地,王前挥刀格挡。凭感觉,墨镜的刀被砍断了,不,被磕飞了。墨镜被随后赶来的人摁倒在雨水里……

王前醒来时,已是在医院里。但眼前一片漆黑——眼睛被绷带缠上了。刚才的一幕油然浮现在眼前。王前哭了。无声的哭了。不知是悔,还是恨。你说多那个事干嘛,自己的事没解决,这倒好,差点挂了。要是真挂了,儿子咋办?所有家产如果归了那贱人,他会心不甘,他会死不眠目啊。

“醒来了。好啦,没事了。”

床前不知谁说了声。外面有脚步声,他心里一热,知道哥来了。哥现在是他唯一的亲人,唯一的靠山。

王前见义勇为的事迹在县电视台播放后,乡里和县里领导相继来看望他。王前一下成了名人。

李好学对他也很感激。埋葬了老婆后,每天下班后第一件事就是来看他。一来二去,误会没了,二人竟成了莫逆之交。

这让王前在黑暗中看到了光明。他总算不怕了,离就离吧,谁离开谁还就不能活了?他攒足了气,卯足了劲,准备和妻子大干一场。望着窗外汹汹大雨,他甚至有一种“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的强烈冲动。

他期待眼睛重返光明。

他期待和那贱人正面交锋。无了后顾之忧,他准备迎头痛击,打一场漂亮的离婚大战。

久阴必雨,久雨必晴。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中午,他出院了。刀锋仅仅刺破了眼窝,如今看到了光明,让王前有一种重见天日的感觉。站在医院门前,王前感慨良多:又看到太阳了,真好。

蓦然,他发现,医院大门的不远处,妻子小莲正左手拿着一把鲜花,右手拉着儿子,在桂花树下羞怯怯、笑吟吟的迎面向他走来。

一刹那,多少天来攒足的劲,运足的气,与妻子决战到底的赳赳勇气,一下子没有了,一股热热暖流随之而来,狠狠的撞向胸间!泪水,甜丝丝迷濛了王前的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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