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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子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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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90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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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子风小小说三题

借钱

       今儿个,阳光的心情不阳光。

刚吃过早饭,阳光就忙着借钱,这不,借了一天,眼见天都快黑了,总共才借到八千元。

两年前,为了给得白血病的儿子治病,借了十万块钱高利贷,滚来滚去滚了十三万!债主说,先还三万吧,不能我帮了你的忙,救了你的急,你就装孬不还钱吧。哪能呢。那就抓紧时间还吧。债主也没说太难听的话,走了。但阳光知道,如不及时还钱,往后的日子不好过了。

可是,亲戚已经借了个遍,有钱的早在给儿子治病时就借给了他,现在是家家紧紧巴巴过日子,再也没有多余的钱了。本来不想舍着老脸向邻居借,现在真是没法了,但是邻居们富余的钱也不多,因此,跑遍整个村子也没借几个钱。当然,也有个别有钱人看他没有偿还能力,怕打了水漂,不敢借给他。还有视钱如命的,比如刘发财,一分钱都恨不得掰两半花,谁要是亏了他一点,他都会日夜惦记着捞回来。那年,刘发财想发财,买了阳光家两只猪仔,就因为两只猪仔拉了一泡尿少了斤两,刘发财楞是泡在他家吃了一顿饭,临了又揣了俩个馍,这才心满意足的背着双手迈着八字步,乜斜着小眼睛回家了。前年,乡里扶贫,帮他家贷了十万元款,建了30多个蔬菜瓜果大棚,由于管理得当,一年少说也有十来万进项,可就这样见人还是哭穷,一提钱就变脸,自己情愿借高利贷都不想向他张口就是这个原因。可今儿个没法,实在是告借无门,只好硬着头皮舍上老脸了。

使劲揉了揉苦瓜脸,阳光努力装着微笑的样子,迈进了刘发财的院门。正对上刘发财乜斜的眼睛!象被捉了贼,阳光心里咯噔一下,立马就想拔腿走人。可是脚象被胶水粘住了,一脚门里,一脚门外,怎么也收不回。他挠了挠头,再挠了挠头:“发财……”

“有事?”

“没……”阳光反而憋个大脸红,嗫嚅了半天,竟然无话。

“叔,我在忙呢。”刘发财八字胡一翘,斜眼睛乜向天空。

“哦,嘿嘿,是这样的,嘿嘿,嘿嘿,”他知道刘发财是个铁公鸡,提钱就翻脸,可今天就是来借钱的,不提还不行,“嘿嘿,那个,这个……”

“呀,什么那个这个,没事我卖瓜去了,你没看我的西瓜在地里,再不卖出去都烂地里啦?哦,来买西瓜是吧?嗨,你不早说,要多少?先100斤吧?吃完我再给你送!”

“对对,哦哦……”阳光的脸更红了。一口气憋在嗓子眼里,硬是吐不出下句,恼得直想扇自己两大耳光。眼看着发财给称了100斤西瓜,又送到他家门口:“叔,先赊着哈,没钱就别给了哈。”说完,刘发财走了。阳光苦哈着脸,望着一大堆西瓜,要死的心都生出来了。

就这样圪蹴在门边,抽着刘发财给的一支烟,苦得浑身上下没有一丝甜意儿。直到老婆出门寻他吃饭了,才发现焉了吧唧一脸晦暗的阳光。

往日,老婆做的面条可香甜了,阳光一口气能来三大碗。今晚的饭却吃得没滋没味。“这做的啥饭!”往狗盆里一泼,碗也想扔,一时不舍,想想又放回了厨房,只把眼狠狠瞪了老婆一下,衣服不脱就上床了。

这一夜,阳光在床上翻来滚去,无论如何也睡不着。贷款还不上,失了信不说,以后咋有脸见人?再说惹恼了那债权人,说不定啥样的祸事就会发生了。可是,能借的都借了,除了刘发财,还真没二人可借。况且,平日里自己没少给他帮忙,他家几十个大棚忙不过来的时候,哪次不都是自己去“救火”,并且从来分文不取,感激得刘发财象个什么似的:“叔,以后有什么事,只管说一声。”

“只管说一声。”阳光也只当是好话听着,他知道刘发财是个难求的人,因此从来不当真,可是现在自己有难处了,再难求也要求啊。再说,傍晚的事都怪自己没说明白,才有送西瓜一事,如果说明白了,刘发财也许会帮忙。

想到会帮忙,阳光又有了希望。天刚放亮,阳光就来到刘发财家。刘发财家铁将军把门。阳光一拍脑门,嗨,这记性,眼下西瓜熟了,刘发财肯定要在地里忙活呀。

匆忙来到地里,果见刘发财两口子指挥着几个妇女在下西瓜。一大早,妇女们都赤裸了上身,一弓腰两个大奶子在胸前直晃荡。

见他来了,刘发财很高兴,小斜眼睛贼亮:“叔,你来了。”拉住阳光不放手,“走,咱到别个棚里去下瓜。”30多个大棚全种了西瓜,眼见雨季到了,再不运出去,一下大雨就会全坏了。刘发财一边指挥阳光干活,一边诉苦,没有阳光半点插话的空儿。等刘发财没声了,人也没影了。十个斜眼九个精,这刘发财真他娘猴精。没奈何,先干完活再说吧,兴许刘发财一高兴,就痛痛快快借钱了。

日头很毒,阳光脱得只剩一条裤衩,仍热得想要扒层皮。就这样一刻不歇把30多个大棚中一多半的的西瓜下完,阳光累得有点虚脱,走路直打晃。吃晚饭的时候,倒是见着刘发财了,大碗酒直往他嘴里灌,一个劲儿劝:“叔,吃饱喝好哈。”

“嗯嗯,”阳光也是一个劲儿点头,嘴里塞满猪肉片子,喉咙里堵着酒,心里有话总也出不了口。

阳光是醉着被刘发财架回家的。醉意朦胧中,阳光脑海里灵光闪现,似看穿了人情事物:“世态炎凉!人哪,都他娘薄情寡义!”

还债的期限到了,债主如期登门。阳光只有八千块,没法还债。一时间,惊吓、担心、害怕,几乎压垮了阳光瘦弱的身躯。但到了这份上,阳光也只有死猪不怕开水烫,等待着山摇地动死刑般的宣判。

“这是你的借款条,刘发财替你还清了。”声音不大,却冲撞得阳光五脏六腑发颤,冲撞得阳光直想呼喊,却张了张嘴,再张了张嘴,“啊嚏!”仰天打了个喷嚏,泪水随之模糊了双眼。


    殇 情

天儿蓝,花儿香,蝶儿舞蹁跹。

甜儿斜傍榕树,手把了枝儿,两腮绯红,声音轻盈:“亮哥哥,晚饭吃了哩?”“亮哥哥,今儿天真好。”马亮定定地立着,被甜儿甜甜的话语迷醉,两只眼粘住甜儿,拿也拿不开,一个劲儿张大嘴儿,傻笑。

“甜儿,”

“嗯,”

“俺想……”

“想什么?”甜儿仰了下巴望他,一脸绯红,双目含情。

马亮却一时语噎,手儿抖抖,心儿抖抖,浑身儿抖抖,抖抖的直想抚摸甜儿柔柔的秀发。但还是不敢。憋得急了,突然来一句:“是哩,今儿天真好哩。”

甜儿正存着憧憬,满脑儿渴望,渴望亮哥哥说那句几乎等了半个世纪的话,没想到等来等去等了个空!刚才憋足的劲,想着的好,全没了,心里别提有多失望。脸上登时挂了嗔怒:“亮哥哥,俺今儿有事,走了哩。”一闪身,跨上弯弯的小桥,跑走了。

心底里哇凉哇凉没一丝暖气儿。就恨马亮咋就没那个熊胆哩,平常不是很能嘛,啥都敢干,啥都敢闯,25岁不到的小伙楞是有了资产过亿的猪场、马场、农家旅游观光园。却偏偏就怕俺一个黄毛丫头。心里有千句话,见了俺甜儿,一句没有。平时,总对员工说“没有攻不破的堡垒,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可见了俺甜儿,咋就是开不了口呢。本来一张纸的间隔,可,在他,咋恁难咧?

远处,马亮定定地望着,看甜儿恨恨地蹲下身子,看甜儿恨恨地往河里扔土片儿。一片,两片,三片儿,土片儿在河面面打水飘儿,随着马亮的心,一跳,一跳,再一跳。不多时,太阳就落山了。河边边铺满了红霞霞,亭亭的、粉盈盈的野花儿在红润润的霞光里挨挨挤挤,争奇斗艳。

傍晚,马亮草草吃了点饭,就起身出去了。也不顾背后亲娘老子诧异的目光。马亮心里塞满了甜儿,他要见甜儿。

怀揣着一肚子心事,马亮来到甜儿屋后的那片榕树林。此刻,夜幽幽,天蓝蓝,一轮明月,悄然挂于天边。几颗稀疏的星星,在调皮的眨眼儿。象往常一样,马亮吹响几声鸟叫。鸟声颤悠,象在发情,又象悲歌。

马亮心焦的望甜儿窗子。一棵高大的榕树下,窗子被帘布遮挡,望不到里面,就望到人影儿一闪,那是甜儿!但随即,就没了影儿。定是跑出来了。马亮眼巴巴的望着,心里焦急的等着,可等来等去,等了好大一会儿也没看见甜儿。

夜深了,人静了,马亮头发上布满了亮晶晶的水珠儿,衣服湿漉漉的,今晚的露水好大呀。马亮浑然不知,他焦急的等,焦急的吹,“鸟儿”声音都嘶哑了,甜儿的窗帘一动不动。灯依然亮着,却象没人儿一般。马亮几次想冲过去,却没有。就那样在林子里吹呀,盼呀,望呀,望眼欲穿。

天,渐渐的亮了,这时间,村里的鸡子打鸣,狗儿吠叫,甜儿应该起床了。然后洗了脸,吃了饭,袅袅婷婷下地了。可是,今儿,没有。甜儿家里静悄悄。唯有那门,被风吹开了一条缝,在悠悠的动。他知道,甜儿硬生生熬煎一晚上,盼着心爱的哥哥来到她身旁。马亮有点不管不顾了,他攒足了气,卯足了劲,心里叫着“快进去,快进去!”脚却怎么也挪不动半步。他有一种预感,他要失去甜儿了。他有点悲哀,为自己,为爱情。

当真正的鸟儿啁鸣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这时间,甜儿家已陆续涌满了左邻右舍,院里人声鼎沸。一乘花轿,在唢呐吹吹打打簇拥下来到甜儿家,于是,甜儿在马亮湿漉漉的眼皮子底下,硬生生被花轿抬走了!

一刹那,人生的无奈和悲凉填满了马亮心间。甜儿啊,你哪里知道,俺已经患上绝症将不久人世了,此次来,是向你永远的诀别呢。

 

 恶 狗 癞 巴

马伟将小莲一顿狂揍。

原因是小莲突然间就大了肚子!

而这之前,有一年多的时间,马伟都在外地出差,刚回到家妻就要和他离婚,这让马伟情何以堪?激愤之下,竟一把掐了小莲的脖子,忘记松手。要不是癞巴狗跳上来,在他胳膊上狠狠咬上一口,说不定他真要将小莲给掐死了。

小莲当晚不见了踪影。去哪了,马伟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有一点马伟很清楚,小莲会离马伟远了,与那人更近。

爱之深,恨之切,想到以前两人种种的好,马伟的心在滴血。摸着被恶狗癞巴咬伤的胳膊,马伟一颗心被燃烧得扭曲变形,直恨得咬牙切齿要杀了个狗娘养的!

他恨小莲,更烦那只狗。那是两人晚饭散步时,小莲捡的流浪狗。当时,这东西脏兮兮乌黑一团躺在路边,把小莲给惊吓了,但小莲还是把它收养在身边。马伟反对,但反对无效,癞巴狗粘住了小莲,把他凉在了一边。家里来了人,癞巴不分好坏,扑上去一通乱咬,害得他破财不说,再没人敢登家门了。更为气人的是,这狗恶习不改,随处大小便,着实令人讨厌。那天,马伟急着去上班,一不小心踩在狗屎上,被摔了个仰八叉,屁股那个疼啊。小莲在一旁没心没肺的傻笑。癞巴一脸懵逼。马伟那个囧,恨不得立马把癞巴宰了,不,撵跑了,越远越好,眼不见心不烦。

如今,人和狗都离他远去了。踪影不见。

走了好,马伟想,走了心净。

马伟无所谓,老妈却慌了神。妈认为小莲心地善良,人又老实,况且两人自幼青梅竹马,婚后恩爱有加,哪有这么快背叛的道理?其中必有蹊跷。

这会儿马伟正恨着哩,特听不进去,他认为这女人要是变心了,心里装着的可就不是他马伟了。况且,如今女人肚子都大了,还有啥可说的?但他知道妈是为他好,更重要的,不能让妈抹眼泪,因此也不争辩,扭身上街了。

但到哪里找,马伟却不知道。先是打小莲手机,不接。又去了她娘家,没有。再去了她要好的姐妹家,还是没有。这让马伟很是无奈。一个人茫然在街上走着,邪火就在心底一阵又一阵翻腾。狗日的我看你能躲到哪里去。想到小莲有可能在哪个深宅大院被人包养,马伟心底里怒火一团比一团炽热。

不知不觉,马伟拐进了一家酒馆。“狗日的你知道快活,老子就不知快活啦。”要了两个菜,外加两瓶酒。他不是个喝酒的人,因此被呛了嗓子,咳得眼泪都出来了,但因为花了钱,舍不得扔,就努力的往嘴里灌,灌着灌着嘴就麻了,灌着灌着酒就成水了,两瓶酒喝完,人也倒了,稀里糊涂也不知道是怎样出来的。

月上树梢头。如水的月色洒在青石板上,泛着冷隐隐青光,几道歪歪斜斜的树影下,楼房瓦舍拖曳其间,月光下影影绰绰如水墨浸染。马伟走的东倒西歪。蓦然,一只狗扑上来,惊得马伟一个趔趄,一屁股坐倒地上,摸了一块烂砖就砸,不想烂砖砸上了高墙,“啪”的一声四下迸裂,一个碎砖块落下来击中了头部,疼得他大叫一声,抱住了脑袋。这时,那只狗已咬住了他的裤角。竟然是癞巴。癞巴两爪扒地,呜呜咽咽的叫着,一幅激动和急迫的神情。

他这才想起,狗是随小莲一起消失的。很显然,那个浪荡的女人就在附近。他怒火中烧,爬起来,摸了一块砖,狠狠拍向狗头。癞巴狗没想到他来这一手,一下被拍了个脑门流血,“嗷”的叫了一声,踉跄着跑向一家院子。

院门敞开。院里,一个枯瘦如柴的女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昏迷了一样。狗就跑向那女人身边,歪倒了,头直直望向女人,眼里流下两行血泪。

而那女人,那女人正是小莲!几天之间竟变成这样!这,这到底是怎么啦?一刹那,酒意立时没了,随之袭上心头的痛让马伟难以呼吸。狗日的你不是能吗,好好的咋就这样啦,你那野男人呢?他哽咽着抱起小莲,跑向医院。

医生告诉他,宫颈癌,晚期,没救了。

原来,妻与他离婚,是不想让他活在过去的阴影里啊。马伟一下委顿在地,他直觉得,自己就是那恶狗癞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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