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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河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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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1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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韭花,野韭花

整理公文、撰写材料,又是忙忙碌碌、焦头烂额的一整天。

晚上回家吃饭的时候,突然发现餐桌上多了一碟鲜亮的小菜——老豆腐沾韭花。这可是我最喜欢吃的一道小菜,单是那白白的豆腐块和墨绿色的韭花放在一起,看起来就是一种享受,更不用说那诱人食欲的味道了。

老婆说:“这是咱妈从乡下老家捎来的韭花。妈知道你喜欢吃,特意托人给捎了点儿。快吃吧,厨房里还有好多呢!”

大概已有两个多月没回老家了吧!突然有点想念家里的父母亲了。

现在很多人是把韭花当作调味品的,我却不然。当我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就喜欢吃韭花。如今生活条件好了,满桌的鸡鸭鱼肉、瓜果菜蔬往往令人无意动箸,而一小碟色泽夺目的韭花则可让人怦然心动,显露出垂涎欲滴的馋相。

现在见到的韭花,大致分为两大种:一种是只取韭菜花再加点嫩花椒叶、辣椒、蒜蓉、姜末、雪梨块和其他的调料碾制而成,一般都是农家自己做自己吃的,市面上很难见到,是最好吃的一种;另一种则是用韭花掺上点韭菜叶子和必要的调料,用钢磨直接加工的,味道差远了。其实,我最喜欢吃的还有一种在山里直接采摘的野韭花,也有地方叫它山韭菜的。野韭花应该和我们常吃的家韭菜是同宗,但它们生长在野地里,还处于原始状态,且异常难得,要在人迹罕见的荒郊野外、山中有水的土坡上、沟崖边的草丛中才能找到。将野韭花采来后,摊放在背阴处晾干。每当吃汤面时,用热油炝锅,放上一点儿,再加上少许葱花、细盐,淋在面汤或稀饭里,味道特别香。这一点儿山里人都知道,只是城里人很少能吃到如此美味的。倘若在节日里送给朋友品尝,他们定会如获至宝般格外珍惜,舍不得吃。物以稀为贵,山间野生、天然绿色、原汁原味的佐餐佳品,稀罕着哩!商场、超市、便利店,是跑断腿都甭想买到的,且中医都认为,野韭花味辛甘、性温、可温肾阳、强腰膝,具有活血散瘀、除胃热、解药毒的功效呢!

老家北面靠山,属山岭和平原交界地带,野韭花是山里常见的植物了。只是因为它常被家畜或牧羊给吃掉,离家近的地方往往是没有生长的,即便有,也是些零零星星的,而且很可能是已被污染了的。因此,远离人迹的偏僻山窝里才是它们最好的生长地。金秋时节,这种生长力极其旺盛的野韭花竞相开放,或独棵、或成片地生长在沟崖上、山地边,青青如针的叶子中间高高伸出一根细细的直通通的茎杆来,上面是一小咕嘟一小咕嘟的野韭花,白中带紫的小花如繁星般点点开放。秋风过处,在簇簇翠绿中星星点点的小花儿,就像无数双眨动着的晶亮的眼睛,伴随着阵阵清香,大老远就能闻到一股带有野性的鲜辣的味道。

儿时在农村老家,经常随母亲去村北的山坡上干农活。下晌后,从地里一路采摘着野韭菜回家。快到家的时候,母亲和我每人的手里都会有一大把攥得紧紧的野韭花。如果恰巧中午做的是面条汤或面片汤,母亲就会先掐了一小撮野韭花,用盛饭的铁勺在炉火上耗很少一点儿花生油,把它们放进滚烫的油里,然后连油带花一块倒进饭锅。这样一来,整个午饭时间,厨房里都会弥漫着野韭花特有的香气。

在野韭花那独特香气的熏陶下,我长到了八九岁,这样的年龄就应该帮着家里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了。后来,就带着弟弟到山上打猪草、割茅草,家里的牲畜吃不完,还可以把草晒干,换些零星的钱来补贴家用。趁着割草时的闲暇,采摘野韭花就是我们兄弟俩最愿意做的事情了。

野韭开花儿比家韭菜要早得多,每年的八月中旬以后的一个月里,都有开放。每当此时,约上三五个人,早晨不等初秋的露水散去,就一起出发。离开村子向北走一两里地以后,路边就会开始有野韭花了。

沟崖边上会有徐徐秋风吹着,玉米、高粱在风里轻轻地摇摆着玉带般的叶子。几个小伙伴,就在这样的山野间行走着、跳跃着、小跑着……一旦发现成片的野韭花,就一个个兴奋地嗷嗷叫着跑上前去,用手轻轻掐住顶着韭花的细梗儿,指尖带着鲜嫩的芬芳,沾着野韭花嫩杆上的汁,只需轻轻一扯,一朵野韭花就在自己手中了,然后交给另外一只手,组成大大的一把野韭花。

野韭花采得少了,晾干后炝锅或者直接用蒜臼捣碎,可食可存。如果采多了,母亲会把采摘下的野韭花统统倒进装满清水的大盆里,轻轻地抖动、打散,洗去灰尘,拣去杂草,均匀地摊在竹席上晾晒。等水气晒干了,再加上少许蒜蓉、姜末、雪梨块和嫩花椒叶子,用簸箕端到村里三岔口的大石碾上,碾成碎末。说起来,这大石碾子估计已有上百年的历史了,以前是乡亲们用来砸盐块、磕黄豆、压棒子面、碾黍米的,后来村里有了电磨和面粉机,石碾用得明显少了,几近废弃。

随着石碾上碌碡压过,野韭花的香味立即丰富起来,随风飘洒,让人闻一下,不由得咽下一口唾沫——馋虫被勾引上来了!碾压完了,野韭花细细的,绿盈盈的,看一眼都让人爱。母亲随即用小铲和笤帚扫进干净的瓷盆里端回家,放点细盐,找出一个干净的大肚瓷罐储藏起来,可以让一家人吃到开春。放了野韭花的面汤,放了野韭花的菜包子,对于生于七十年代农村的我来说,可谓是少有的好滋味的饭菜了。直到现在,回想起来还是那样地惬意。

时光飞逝,恰如白驹过隙。如今条件好了,人们做韭花都用上绞肉机了,把切好的原料一碗碗倒进去,手摇动起来,红黄绿诸色相间的韭花汩汩冒出,颜色煞是惹人喜爱。不过,母亲还是愿意用石碾子碾制的老方法,她说那样味道才地道。

后来上学毕业了,有了自己的事业,娶妻生女、投资买房,组建起自己的家庭。为能适应这个社会,在市场竞争的大潮中站稳脚跟,只能去拼了命地工作,拼了命地给自己“充电”,回老家的次数逐渐少了。羔羊跪乳、乌鸦反哺,物犹如此,人何以堪!不是我不想家,不是我不惦念身在家中的父母。每天工作时间那么紧张,将我打发得一点空闲时间也没有。每次回家都是匆匆忙忙的;每次离开,父母总是那么地依依不舍。走出很远的时候,再回头,还能看到父母立在门外张望的身影……

幼雏已经长大,可以离窝独自去闯荡世界了。而母亲却在易逝的时光中慢慢老去,已不可能再屡屡上山为儿子们采摘野韭花。能吃到自家菜园子里种植的韭花已实属不易,想吃到纯正的野韭花,那简直就是一种奢望。

在这北方的小县城里,整日面对高楼林立,灰白的混凝土建筑,更加思念那野韭花飘香的山坡,想念儿时母亲碾制的墨绿的野韭花。野韭花如同一种生活的调味剂,没有了它,再富足的日子,总是显得有些单调和乏味。

2008年8月30日

(原载2009年2月第5期《石家庄人才》;2010年第2期《散文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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