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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河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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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1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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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路的山歌

“生活是不公平的,要去适应它”,这是比尔·盖茨的一句人生箴言。时间能够带走一切愉快和不愉快的事情,正如泰戈尔《飞鸟集》中的那句:鸟儿已经飞过,天空未留下痕迹。如今的小弟,依然喜欢依山而歌,喜欢把一切苦难酸楚的经历,换成过眼浮云放声歌唱出来。

小弟以前是学临床的,2003年夏天,他到清河县第二医院实习。一天,急诊科突然来了个病人,是他父亲背着进来的。主任带小弟去接诊,病人大概只有十三四岁的样子,很瘦弱,双下肢瘫痪,不能走路。经过多方面检查,主任告诉小弟说,病人患的可能是“格林巴利综合症”。小弟的心骤然一颤,几乎要跳起来。虽然他在读医专时,对这个“特殊”的病例专门研究过,但是当他见到真正的病人时,他的内心还是很恐惧的,脑海里一幕幕闪现着童年的经历,好半天才从记忆中回过神来。诊断结果出来了,病人患的真是“格林巴利综合征”,只不过他很幸运,病情没有进一步扩展,很快就康复出院,也没有留下后遗症。

有时我常想,如果当年小弟也能像现在这位“格林巴利综合征”患者那样,也这么快地康复,那他现在的生活又该是怎样的呢!

1984年2月的一天,父母见小弟突然变得四肢无力,不能动弹,且症状越来越严重,就带他到省二院就医。经医生会诊,最后确诊小弟患的是“格林巴利综合征”。后因小弟声带麻痹,呼吸停止,医生为他实施了气管切开术,并在切口处插了一根不锈钢管。后来,小弟再次出现呼吸困难。整整二十四天,全靠父母一刻不停地捏那个黑色橡胶控球来辅助呼吸。其间小弟时而昏迷,时而清醒,不说一句话。那段时间,父母精神上简直快要崩溃了。

临床同样是一个身患“格林巴利综合征”的女孩,十三四岁的模样,后来因为肺部感染,最终没能逃过这一劫。父母更加提心吊胆,寸步不离小弟左右,生怕再有个闪失。

在父母精心护理下,小弟两个月后出院。但是,他的脖子前一直带着那根辅助呼吸的插管。虽然中途尝试着摘过两次,但最终因为呼吸困难又不得不重新带上,这一戴就是十七年。十七年来,父母无时无刻不在为他的病情操心。医生曾经说,小弟有可能要终身插管,这种病就算能彻底康复,也不完全排除因大脑长期处于缺氧状态而影响智力、影响身体发育的可能。为了给小弟治病,他们将多年来含辛茹苦积攒下来的钱花费得所剩无几。

眼见得父亲一天天逐渐消瘦下去,身为人子的小弟,却又无能为力。于是,他时常觉得自己拖着病殃殃的身体,什么忙都帮不上,简直就是废物。然而,父母却从不这么认为。他们常对小弟说,能捡回一条性命,这就算烧高香了,不论将来怎样,有没有留下后遗症。这些都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要勇敢地活下去,要活出个人样来,不要让别人瞧不起咱。

由于看病,小弟错过了上学前班的年龄。七岁那年,他直接插班上了小学一年级。或许,任何事情永远都抹杀不了童年的那份天真烂漫。小弟带着那根插管,却不以为然,甚至还以此为荣,认为自己与众不同。随着年龄的增大,小弟的自尊心也越来越强,这才逐渐意识到事情根本不是他所想象的那个样子。上了初中后,那种天真烂漫的生活骤然消失得无影无踪。随之而来的是笼罩在心头的乌云,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和别人相处,小弟无形中多了一层隔阂,他的性格开始变得内向,也不爱跟别人说话了。

小弟不喜欢人们说他有病,更不喜欢人们对他的病说三道四的。他脖子里平时总带着块口罩布(母亲用口罩专门为他缝制的,用来遮住那根插管,也为了防止感染),同学们就给他取了绰号叫“闸盒”、“拉盒”,而且整天叫个不停。小弟无法容忍,内心的愤怒越积越多。直到他考上了高中,一场“战争”终于爆发了。为此事小弟和同学大打出手,后果可想而知。小弟被打了,而且打得很惨。后来,小弟就学会了逃避,逃避那些世俗偏见的目光,逃避那些荒诞无稽的诽谤,逃避那些咄咄逼人的白眼。

小弟喜欢夏天穿短袖T恤,可是他却时常穿着长袖衬衫。因为只有这样才能遮住脖子前的缺陷。他不想看到它,想把它彻底盖住,最好永远都不要显露出来。然而,这样就能否认它的存在吗!不能、不能啊!小弟把内心的烦恼和痛苦化为奋斗拼搏的动力。学习成绩在班里一直靠前。

或许因为小弟的病,父亲深深体会到了求医就疹的难处罢!家里能有个医生,一直是父亲多年来的愿望。我毕业后分配到了政府劳动人事部门工作,也没有别的兄弟姐妹,这个愿望理所当然就落在小弟身上。2000年,小弟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邯郸医专。在接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小弟流泪了。回想以前遭受的种种磨难,他最终成功了!然而兴奋之余,小弟却又陷入了迷茫——像我这样的“残疾”学生,学校会可怜我、收留我吗?为此,家人也很着急。后来,母亲带着小弟再次去了省二院,看看他这辈子到底能否将插管摘掉。没有人能够理解小弟当时的心情,是兴奋、是恐惧,他也说不清楚,或许两者都有。当医生帮小弟检查完毕,告诉他插管可以摘除时,小弟的心跳得好剧烈,仿佛就要从胸膛里跳出来。

手术做得很成功,而且也没有留下任何后遗症。小弟只觉得生活充满希望,充满了阳光。他大声疾呼:“别了,我多灾多难的童年!别了,陪伴我17个春秋的插管。从今后,我可以有充分的理由,大声地对每个人说——不是残疾,我要做生活的强者!”

也许,这才是小弟生命的真正开始。他又一次重新审视了自己,坚强而又脆弱。坚强的是他无法想象这些年的痛苦经历,是怎么熬过来的,或者说是怎么活下来的;脆弱的是他也不记得自己哭过多少次,流过多少眼泪了。小弟的性格再一次出现转变,变得开朗、爱交际,变得甚至连他自己都无法相信了。好多不知道小弟过去的人有时会惊奇地问他,性情怎么会发生这么大的变化。小弟只是微微一笑,因为只有他才会完全了解自己的过去、自己的现在。或许这才是小弟本来的性格,只是这么多年来,他把它丢掉了而已。

医专毕业后,小弟直接考入河北医科大学继续学习。2005年,小弟本科毕业后毅然决定放弃实习机会,选择考研深造。后来,他报名参加了暑期考研辅导班。学校规定放假期间不允许留宿学生,他和几个校友租了两间民房。白天参加校外辅导学习,晚上则躲在闷热潮湿的屋里秉烛夜读,为来年的考研打基础。2006年,小弟以优异的成绩考入河北医科大学研究生院攻读神经外科。

多少次跌倒倔强爬起继续前行,多少次绝望依然执着追求。小弟常说:“我们既然有幸来到这个世界,就要坦然面对这一切,别和上天谈论公平不公平。即便没有今天的成功,我也无怨无悔,青春岁月里应该拥有那份坚韧、刻苦、拼搏和进取的精神。”

2006年3月10日

(原载2007年第7期《科技教育·校园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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