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枣记》

在兰州上学的那几年，由于离家较远我只在寒暑假回家，舍友们则是大小假期都回家，尤其是国庆节。为了在假期结束后说说自己的故事，我也会骑车出去转转。当然都是一些走过的老路，也不会出什么新意。

白天太阳依旧在炙烤着大地，我选在临近傍晚的时候出门，沿着柏油路向背离城市的方向行去。新修的路已然成了老朋友，两边也会有些弯弯曲曲的分叉，不知通向哪个村庄社区的角落。我拐进了其中一条颠颠簸簸地骑着，但大部分时间都在推着或扛着它。路一侧是条干涸皲裂的小河，对岸时不时会有几条家犬朝我卖力地吠着。岸边的花草一簇一簇的，毫无规律地分布着，或许这不是一条路。

行不多时，看到前面有几棵歪歪斜斜的枣树，绿叶随风摆动向极少光顾的客人问好。但树上仅点缀着的几颗干瘪的小枣，透露出了它的捉襟见肘。树根交错纵横地裸露在河岸边，一部分艰难地向河床延伸过去。在这个贫瘠的地方，枝叶有多么绰约招展，树根就有多么隐忍坚毅。我没有摘取这些枣，一是看起来不好吃，二是我已不忍心再压榨它们。我向前走着，想起了小时家门前的枣树。我们那里雨季比兰州偏长，加上肥沃的黄河故道沃土，家门口的几棵枣树真是生长得肆无忌惮，每年结枣多得能遮住绿叶。只可惜在我会爬树之后那些枣树就不见了，不然它们会带给我更多乐趣。枣树向上生长得十分缓慢，但会横生很多枝杈形成一片绿荫，所以夏秋季在枣树底下乘凉休憩是非常惬意的。

我继续前走，去寻找生存状况不那么惨淡的枣树。不多会转上一条宽宽直直的路，目光沿着路向里探去，远远地看见几株高大葱郁的枣树。到近前看到地上落了许多红中透黑的、大大圆圆的枣，这说明这几棵树上的枣已经熟透。地上的枣自然是不能吃了，向树上望去，树上的枣也大都红透了。应季的枣最好是青中泛红，青代表枣水分多且脆嫩饱满，泛红说明枣已微微发甜。全红的虽是最甜，但捏上去软软的，口感不佳，并不好吃。心中不由叹息这年是来晚了！

我还是想爬上树去找那些没熟透的枣。我是真想爬树，毕竟好多年没爬过树。环望四周，一面是道长长的墙，一面是个大院子，顺着铁门缝向里望去，像是一个废品回收站。眼下西边的太阳也像这地上的枣一样红红的，向地面落去。我当即找了一棵相对低矮的树，毫不费力地站到了树腰上，还是有一些枣令人满意的。不过眼下比较尴尬，没有想到会遇到枣树，所以没有准备袋子；也没有料到还要爬树，就穿了件短袖出来，看看胳膊有几处已蹭破了皮。挑了几颗青红的枣，拿到手里轻轻擦拭一下，吃下去脆脆甜甜的。我尽可能地去找了些看得过去的，不一会近前的枣就吃得差不多了。

我正准备下去的时候，从院子里前后跑出两个玩耍的孩子。他们穿着简单的衣服，乱蓬蓬的头发，一个穿着一双拖鞋，另一个赤裸着脚丫，看上去脏兮兮的。他们注意到了树上的我，两双干净明亮的眼睛直直地望过来，这是每个人儿时都会有的眼睛。在这个世界上要想交到朋友你只需把自己打扮地干干净净，或者是与这两个孩子一样，穿着不干净，有一双干净明亮的眼睛也能惹人喜欢。我呆呆地站在树上，仿佛树下站着是童年的自己，我大胆地对自己说，你要吃枣吗？他们笑了笑，我就摘了一些，用卫生纸包住，朝他们轻轻地丢了过去。不一会孩子的母亲出来了，没等母亲说话，孩子们就大笑着跑回家里去了。她锁上了铁门，我就继续摘了些枣装到裤兜里赶回学校去了。

回到宿舍后，我就在想怎么去摘枣。经过粗糙的谋划，第二天吃过午饭我就出发了。戴上帽子，头发就不会掉入枝叶皮屑或者小虫子。上身穿上训练的衣服，胳膊就能有效地避免擦伤。穿上了一双摩擦力好的鞋子，爬树更加稳固安全。背上空空的书包，装上满满的一瓶水，便骑车向目的地赶去。今天要给即将回来的舍友准备一些礼物，也想在这个假期追忆一下自己的童年。

昨天的几棵枣树已经薄暮，我只能往更远的地方寻去。前面是个村庄，隐隐约约能看到有些枣树已经超过屋顶。村庄里面的枣树由于房屋的遮掩光照没那么充足，树上都是青红的枣。我看到有些狗坐卧在家门前，有些狗在到处巡来巡去，有些狗的汪汪声时不时地从院子里传出，便骑车乖乖地从村庄里穿了过去，但又不甘心地骑车穿了回来。我停在一棵茂密的枣树下面，树下已零散落了一些。想必这些树和村外的那些都是无人照看的，如果跟村外的那些一样落满一地岂不可惜。我刚把车子扎好，斜对面门前一直坐着的狗就站了起来，机警地摇着尾巴。我向枣树走去，那只狗也小心翼翼地踱步起来。看着树上密密麻麻的枣，我还是壮胆爬了上去。我打开书包，快速摘着枣，它终于叫了起来，把周围的狗也给引了过来，这下我像是做了贼一样。我摘下几颗枣向狗扔去并喊道：“别叫了好吗，没见过猴子爬树吗？”几只狗抵挡不住糖衣炮弹攻击，都识趣地走开了。应是听到了狗的吵闹，从门里走出一位大妈。黑白参半的头发齐向后梳去扎成一个小辫，眼角游动着几丝若隐若现的细纹，看上去满面福光，应该不是轻易动怒的人。

你在摘枣吗？

是的，我看这些枣没人摘怪可惜的！

倒是挺会说话，你背个书包上去干吗？

装枣啊！

你是来摘枣的，可你并不知道怎么摘枣。

那怎么摘？

你用手抓紧树枝，然后用力摇，枣不就下来了。

找准枣多的树枝，使劲晃起来，树上的枣便像冰雹一样嗒嗒嗒地像地面砸去。树下瞬时铺了一层枣花，估摸能装满背包，我便爬下树来与大妈对话。

怎么没有人去摘这些枣？

主要是愿意爬树的人越来越少，拿个棍子大半天也打不下来多少，大家想吃也都去超市或商场买了。

不几天假期结束，舍友也带来家乡的苹果和面皮，我拿出了一盆鲜枣，欢声笑语之中过去了生命中的青红岁月。虽然离开了，但仍会时不时地想起，想起去过的每一个地方，不管计划之中的，还是不经意闯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