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来了》

当穿外套还要再加一件毛衣的时候，我就知道，冬天要来了。广州近几天的冷风冷雨，像极了北方（河南）冬天将来时的前夜。失之交臂两年的春运列车，在南北间来回穿梭，丈量着我和北方冬天的距离。

记得初来广州的时候，家里还下着雪，我告别了白色来到了绿色，也从零下的世界回到了零上。同事向我述说广州的冬天如何湿冷，那阵阵刺骨的寒风是如何沁入骨髓。用的一句话就是：你穿多少件都没有用！他可能不知道的是，这句话所带来的冷，对一个曾经穿过很多件衣服御寒的人是难以想象的。我想了想，苏武不应该被送到极北之地的北海去放羊，他裹着一身羊毛还是活了下来，而应该到广州吹湿冷的海风，这才是真受罪啊！

那年广州的冬天很快就过去了，留下最深印象的是食堂的饭菜和站的军姿，湿冷的风除了悄无声息地吹湿了楼道的地板，没有对我脚面以上的身体带来过多的寒意。难道广州的十二月就不算冬天吗？对我而言，冬天里看不到几场雪，这是难以让人接受，也是难以让人认可的冬天。北方的冬天，我亦有两种对立的感觉，苦大仇深、欣喜若狂。

苦大仇深主要源于寒冷，影响多在于求学之路。我总会想起《送东阳马生序》里的一段话：当余之从师也，负箧曳屣，行深山巨谷中。穷冬烈风，大雪深数尺，足肤皲裂而不知。至舍，四支僵劲不能动，媵人持汤沃灌，以衾拥覆，久而乃和……。不谈过之，亦无不及。

从这个村里的家到那个村的学校，也就二三里地的距离。但在数九寒冬，光秃秃的树干，低矮矮的麦田，那里与人抵挡呼呼的北风。着急上学和回家的小朋友们，火急火燎地踩着单车，耳畔的风吹得更加汹涌了。记得有几年冬天，手和耳朵都冻伤了，然后结痂开裂，这时候抓笔写字，吃饭打闹多有不便。为了和寒冷对抗，每个人身上都穿着厚实的衣服。我从小就不喜欢衣服一层又套着一层，但是在那样的冬天谁又能做得到呢。

广州的冬天，零零星星的几日冷起来，好似回到了那个冰天雪地的世界。后来想想，应是只穿了一条裤子，如果还是北方的着装，或许已经捂出汗了。如今无论南方还是北方，物质条件已今非昔比，哪里又有真正的冷呢？思来想去，冬天里真真切切的一种冷，或许是没钱买衣服穿的冷。

冬天里的欣喜，是一辈子的精神财富。最欣喜的当属小朋友们，没有长久忧虑的事，卖火柴的小女孩生活在大人们的童话故事中，小朋友们只划着一根根的火柴点燃朵朵的烟花。

冬天是小朋友们游戏的好日子。一场大雪过后，银装素裹，踩着咯吱咯吱的雪花，跑出家门去。这家门口喊一嗓子，那家门口拍拍门，快出来玩啦！村子里有一条长长的斜坡，好戏开场的时候，全村的小朋友至少赶过来一半。有的站在坡顶蓄势待发，有的分立在两边加油助威。功夫到家的，一个人滑下来，如果中途不倾倒，到终点也没摔个狗吃屎，那这个冬天是不会缺少朋友的。还有就是像“老鹰抓小鸡”一样，抓着别人的衣服跟在后面，长长的队伍，一条靓丽的风景线。如在夏天，这条斜坡只有倾倒垃圾的人和寻找食物的苍蝇才会光顾。

冬天里的春节，每个人都不愿自己是漂泊在外的那一个，团圆是那段日子永恒的主题。奶奶和老妈是家里的大忙人，张罗着冬天里才有的美食，鸡鸭鱼肉，人间烟火。小朋友热衷于走访十里八乡的亲戚，收取一年的压岁钱。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大雪把过往的一切全部掩住，等雪化就是新的开始。冬天里的乐趣远不止这些，在家里和弟弟堆雪人、跑到野地里和朋友们打雪仗、裁剪张贴喜庆的对联……。

送寒馀雪尽，迎岁早梅新。一年又一年的冬天过去，曾经的孩子们也都长大。从前的那些游戏换了主角，只有寒冷还笼罩着身处其中的人。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我也到了年轻人逐梦的大城市。只是近几年由于疫情的反复，不见飘雪已有三年了，忽然念起。即使已不能投入其中，还是惦念着那片地方。想来以后死了，也要埋在一个冬天里会下雪的地方，让洁白的雪花覆盖在我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