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儿

美人儿2886

星明

我在缤纷多彩的花市上尽饱眼福之后，刚要抬腿蹬车子往家走，被从巷口走来一对青年吸引住了。

男的略高个，眉眼挺清秀，右腋下拄着拐杖，右脚尖点地走路。看不出什么忧伤，有的是快活。虽瘸条腿，那敏捷的动作和勇往直前的气势却透着风度。那女的可就出众了。着一身黄料子外套，窈窕的身段儿，踏着优美的步子伴在瘸腿青年身边。听不清她说什么，总是不紧不慢地说。当他们走近我时，只听她关照他一句，小心点儿，前面有车。声音是那么轻，那么柔，又那么甜蜜。她脸蛋儿挺俊俏，细嫩红润的面皮镶嵌着端正的五官，特别是总含微笑的嘴，比一朵花都美。说话含着笑，不说话也微笑着，是一种自然的笑。那笑是从心里流出来的，像是一条淌着欢乐的小溪；那美是从体内酿出来的，像一株赏心悦目的牡丹花。那笑的花朵专为那青年而绽放。笑得那么舒心，那么动人，那笑让人觉得和她一齐走的不是瘸腿的残人，而是很有风度很潇洒的情侣。

我看着心里酸巴及不是味。这么好的人让他得着了，我要有这么个女人，别的什么没有也等于有了。由于我太专注吧，那美女目光移向我，我怕她看到我心里龌龃，有些手忙脚乱。我一手扶车子，一手忙掏手帕擦脸来掩饰，擦完赶紧骑车子走了。一路上美人的影子幽灵般总在眼前晃动。到家撂下车子，进屋把买的东西放下。一掏兜，糟了——兜里装着的500元钱的信封没了。脸上立时冒了汗。两手惊慌地在自己身上乱摸，一边摸一边追问自己。记得从储蓄所支出来时是装在上衣右兜的。不但右兜没有，左兜也没有，褂子四个兜子都掏了，都没有。怀疑自己记错了，把两个裤兜也掏了，还是没有。明知道把兜子掏遍了，还是把所有兜子都又重新翻一遍，似乎钱在兜里藏着，又仔细看看地下也没有，这 才无可奈何地承认丢了。丧气地把瘫软的身体砸在还算结实的木椅上。冷静下来想想，在别处并没掏东西，也没往人多地放去，只是看那美人时掏手帕来，莫非是那时丢的？街上人来车往。有800元也早让人拣去了。妈的，看她一眼就丢500元，要是娶她当老婆，还不得倾家荡产！算了，窝囊也窝囊不回来了。全仗贴给那娘们儿了！这么一想觉得俊媳妇也没啥好处，谁看着谁惦记，有能耐的、长得帅的，有钱的有的是，她要是放荡，她要是风流，她要是……那王八气也是难生的。这时不知咋作践她才好，对她的好印象荡然无存。

我取款的事没和妻子打招呼，既然丢了，就不必再跟她说。勉强吃下点饭，撂下饭碗，抽闷烟，往外喷这悔气。睡了一觉，忽听门外有人招呼，是谁呢？出门冷眼一瞧，由于脸上汗水和疲劳，少了那耀人光彩。我愣怔了一会儿，啊——正是上午碰到的那个美人儿。她来找我干什么？她是怎么找来的？把丢钱的事丢在一边，心不由得欢快地跳起来。

怎么？不认识了，她一手扶车把，一只手背搁在嘴上咯咯地笑。

认识，认识，我很尴尬地应付着。半天才想起让人家进院。进屋。

我思谋着她。

她打量着屋子。

你在花市上丢什么了？她收回目光，美丽眸子笑眯眯地瞅着我。说不上那是一种什么目光，瞧着你，让你感到舒服、愉快，使你乐意溶化在她的目光里。

啊！丢钱了！我云开雾散。

多少？——

500。于是，我说三张百元的，四张50 的。

这真是因祸得福，钱不但没丢，还有缘和美人儿相会。

你是不是光顾……她眨着笑眼调皮地瞧着我，虽然语调亲切、柔软、热情，我听着像审问，臊的我恨不得钻进铺地的砖缝里。低下滚烫的脸，正不知说什么好。她又说了，我看你挺有意思。走几步回头看你，见你骑车子地方有个信封，没封口。看看里装的是钱，我拿出来数数是500。抬头看你已拐过十字街，我忙赶到十字街，哪个方向也没瞅到你。看信封上地址，下边地址是外省，上边地址是本县，说明人是本县的。看你也是个受苦大力的。挣那点钱不容易。我吃点饭，打听着道，打听着人就找来了。

她“看我还挺有意思，而且，走出几步还回头看我。”并且“看我骑车子的地方有个信封拣起来”，莫非她对我……不能。我怎么又想入非非。在心里狠狠地抽自己几个嘴巴。她说话认真、正派，也很有智谋，要搁一般人拣着也就拣着了，人家真诚地想法设法找失主，又辛辛苦苦地蹬20来里地车子给送来。在这管钱叫“爹”的年代，还有这样拾金不昧的。这人是不是有毛病，要是没毛病可就是奇人了。最起码她不俗气，是个真正的好人。我被感动了，想也没想，抽出几张，两手捧着递到她面前，这位大姐，到现在我还不知您是哪个单位的？高姓大名？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

她又咯咯地笑起来，你不要折我的寿，少说我也比你小五岁。你这是啥意思？你太小看人了。我要是为了钱，早就装到兜里了。还跑这老远的道……你只要明白，当今世界上还有不看重钱的人，我就知足了。这话对我又是一个很重的耳光。我羞涩地把钱扔到一边，双手握住她的修长细腻的右手，说，大妹子，你说的好！你说的真是太好了！

哎哟！看你把我手攥的这疼！

我听到这话，赶忙把手撒开。对不起！我太激动了！握手时只知那是一双普通的手，并没想到那是一双漂亮女人的手。心里除了感激还是感激，没想到别的。后悔白攥一回，没留下一点感受。妻子还不知道我丢钱的事。听到这儿又惊又喜。进来插几句感谢的话。不时瞅空瞪我一眼。我装着没看见。这时我把两人做了比较。我妻子虽然长的可以，与人家相比真是天上地下。又找不出缺彩在什么地方，她也没什么特殊地方。我细一琢磨，她只所以光彩照人，除了不露痕迹的化装和好的气质外，主要是发自内心满面春风的热情。哪像我妻子，整天吊着个脸子。又整天被汗水和灰尘覆盖着，哪儿来的漂亮！

她说已经吃饭了。我妻子仍然把家里最好的东西给她做了饨丰盛的午饭，虽说吃的不多，总算尽了我们的心意。我虽不善言语，吃饭时还是没话找话，问起那个瘸腿的青年是不是她男朋友？

她声明只是一般朋友，她另有男朋友——是个很帅的小伙子。说到这儿她嘎然而止。

我疑惑。不是男朋友竟那么亲密？

是这么回事。你没看他瘸条腿吗？那是一天下班，见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儿，往道南跑。这时从西往东过去一辆汽车，孩子又要往回跑，又由西往东开过一辆小车。小女孩儿正不知所措时，他赶到那儿，把孩子一把扯过来，小车急刹车晚了点儿，把他的腿压折了。正在谈的女朋友也吹了。我们是一个单位。不管咋着，照顾他关心他，对他总是个安慰。不能好心没好报。

你那样对待他，你男朋友没看法吗？话说出口，才觉得这话说得有点造次。

我是我自己的，他有看法是他的问题。说到这儿俊俏的脸上掠过一丝阴影。踌躇一会儿，说，他要和我吹呢。

我在心里为她惋惜。

我现在想开了，没什么大不了的。这正是对他的考验，经不起考验也是件好事。光对我好，不一定好的长久，爱世上多数人才是好人。

可爱情是自私的。我心里话，你对别人那么热情，搁谁都会有想法的。

她苦涩地笑笑，飞快地瞥我一眼，那意思是你也这么看？说，对所爱的人，不理解，不信任，能有真正的爱情么？我这人见谁都热情，还面带笑；尤其是受挫折的人。他一见我和别人近乎就生气。我觉得我没什么错。我们真要是分手，说明我们没缘分。

我惊呆了！她不但人长得出众，为人处事都与众不同。

送走美人回来。妻子问我，你这钱丢的怪，怎么偏偏丢在她跟前？

我脸腾地红了，觉得脸发烧。嘴却灵便，说，要不是丢在她跟前，这钱能回来吗？

妻子并不放松我，这么说你早就知道她心眼儿这么好？

我半天没说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