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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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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
20211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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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河 ‖ 久远的声音归于静谧(19首)


 

所有欢喜应该是

 

想起2012年我在西湖边

亭子里过了几天夜。湖里的鱼虾未曾

与我对饮西湖月,今夜的月光就有了

空洞的苍白

 

这八年,西湖有了很多变化

而这一段似乎没什么变化

手指能触摸的柱子,即使梦里

也想不起当时的冷暖,想不起那时

想起了些什么

 

除了我,亭子里还有一些

不想回家的人

他们想在西湖里梦一场江南吧

 

像我一样想在西湖

遇见一个一见就心动的女子

她为我而来

所有的欢喜应该是

你站在她的面前

你就知道要去向哪里

 

 

蒲公英

 

我喜爱过,一朵一朵蒲公英花

串成的项链。现在,它们长成了

心目中的太阳,在遥远的地方

我看到故乡的田埂和山坡

绽开的蒲公英,一朵连着一朵

像精灵居住的城堡

 

我看见一株不逢适宜

开在城市中央的的蒲公英

它应该是,随着泥土

还是随着一只陌生的鸟

来到这里,长成一株孤独的蒲公英

或者,它应该随着风吹来

为了那小小的降落伞

 

 

久远的声音归于静谧

 

不是完美的东西

如何盛装眼里的美好

这是多少个相同的夜晚

我独坐运河边,倚靠堤栏观摩

才想着给你写一封信

借运河边尚未熄灭的灯光

将搁浅树梢,隐藏的孤舟

还回运河。浑浊的河水

因为源头遥远,沙船不止

而未能澄清。我无法向你述说

这浑浊的身子

在颠簸的尘世如何变得破碎不堪

 

如果有一样可以信奉的东西宽恕了

浑浊的河水

使得水里的鱼儿看清了

不再责怪河水浑浊

不再轻易咬住垂钓者的钩

那我所有文字都将得到救赎

像久远的声音归于静谧

在黑夜中看不清汹涌

于是便这样安静地消隐于夜色

 

 

海棠

 

院子的海棠,

我以为是苹果。这似曾相识的错觉

并没有让我得到慰藉

不确定的意识里

我一直在辨别真假,并寻找存在的可能性

收于囊中的小确幸

仅仅因为,一点湿度

便让躁动有了苏醒的可能

假使人来往去,也如这花开花落

也如这人,来了几月

便见了几种花开的败落

俗世的事便没了悲欢

没了爱恨纠缠,便将如

残絮未曾褪去的海棠涩果

在日光中渐渐消退,不太懂得

海棠和苹果细致的人

也终将在另一拨人的世界

呈现它真实的模样:

“你要在花开,和果熟的季节,

才能一眼看到它的喜悦

 

 

苋菜

 

我从土里刨出了土

干燥的土,让仅有的生命瘦弱

小而坚硬

当我试图像小时候摘菜时

掐断它

它主干的经脉

坚韧不屈,仅有的肉身

仿佛是它作为一枚种子

最后的归宿。而此时

我有着莫名的忏悔

不是对生命脆弱的不堪

而是在这孤僻的远方

我们遇见,只是为了看见

彼此身体内

豢养的孤魂野鬼

 

 

登山记

 

不要去理解,一头猛兽的孤独

原始丛林传来寂静,被凡尘的钟声打破

 

风声压低开满枝头的野樱花

水波在山林间浮动

像是一江春水,融入山峦碧云

 

山下净土是人间烟火

一大片松针化为泥土

 

从春夏到秋冬,唯有甘露

既是轮回,亦是救赎

 

赶牛的牧童,手握折断的树枝

抽打时光。抽打一些

可能毫不相关的——雨水

 

风在山涧听鸟鸣

所有绿的泽光都在雾色中跪拜

所有生机,滚落成了碎石

我们写下的诗句,它们多么微不足道

 

以上原载《西湖》2021年第9期

 

 

无根的疼

 

我向门外走去

大片的野草蔓延

为了这片野草,我流浪远方

有一天我停下了

脚下的根须都已磨光

我就静静的站在门口

看着大片的野草排挤,我

那是无根的疼

 

 

 

有人从那里苏醒,有人在那里沉睡

也有人在那里死去

我们像随机摆放的沉默的种子

我们有时是因为光的洗礼苏醒

因为我们是一粒种子

 

一粒种子的苏醒

饱含了适当的温度和湿度

一粒种子,有可能发芽,开花

也有可能长成参天大树

也有可能,胎死腹中

我们欢喜悲愁,无非是这几种

 

 

他的信

 

这么多年,我看到他

把瘦黄的庄稼地翻成了黑土

他种下的一棵青竹

从屋后长到了屋前

他身上的蓑衣,风化

像飞散的羽毛洒下星空

像一个快镜头从遥远的地方

长出厚厚的杂草

肥沃的土地上

已经看不清泥土的颜色

我只能用诗化的方式

记录他平凡的一生

就像在秋天,从空中摘下

一片掉落的叶,我写下信的内容:

叶落归根,心安处成了故乡。

 

 

想着有条路通向了远方

 

想着有条路通向了远方

毛月亮就无比的亮

 

脚下的石子

一颗挨着一颗

不动声色

抬着影子就走

 

没有影子的月亮

多么苍凉

 

想着有条路通向了远方

我就放不下

石子上的影子

 

 

 

下班后无处可去

那些走过的小路

闭着眼睛也能走过去

宽敞的道路上挤满了车辆

这时我如此渺小

会害怕踏入丛草覆盖的小路

害怕在匆匆的路上

一不小心就被湍流的潮汐踩死

原载《滇池》文学2021年第4期

 

 

我有纯粹的爱

 

我有孤独的语言长满了荒草

没有学会耕耘的土地上,它们正拼命生长

 

有人从水中捞月,有人在太阳的轮廓上奔跑

他们都抵达了彼岸

 

我是走在岸上的人。月亮和太阳从我的身边走过

周而复始

 

我的孤独是所有人的孤独

他们有的孤独我都有,他们没有的孤独我也有

 

这一生我做得最多最绝情的是

除自己的草。我将被众多无形的歌颂者予以歌颂

 

 

一只青蛙站在我的眼眸里

 

滴水湖湖畔,一窝小蝌蚪在芦苇丛的倒影上

写着青蛙的经文

它们从自身开始解读卑微,和孤僻的语言

直到读取出自信和辽阔的视野

它们要斩掉自己的尾巴

当我想到这里,我的脊椎骨有了莫名的疼痛

我看到它们褪去尾巴长出了四条腿

跳出水面,捕食飞跃在芦苇丛中的飞蛾

这里没有庄稼,它们分不清楚是害虫还是益虫

它们直起身子,拉扯弯曲的骨骼,我仿佛看到

一只青蛙站在我的眼眸里和我对话

我们不知道彼此穿越了多少时光和多少多维空间

我们彼此注视,在风中稍作停留,化成了一滴水

 

 

 没有什么比它们更干净了

 

石头上能长草吗?

石头上能开花吗?

 

不是它的夹缝里堆积了泥土

从远方飞来种子

 

当一块石头碎成了无数无数

细微的颗粒,比泥土还小的,卑微的颗粒

 

它们一颗堆积着一颗

享受着雨水的喂养,它们像鱼一样在水里生长

 

面朝大海,每一粒海沙都经过了若干岁月的洗涤

没有什么比它们更干净了

 

 

这个世间的人还是善良的

 

远去的人要归来了

它们在枝上,挣脱了最后的束缚

 

为什么?

根要往更深处扎,枝要往更高处长?

 

未抵达的使徒,折不好

插满利箭而企图归来的纸船

 

有木鱼声声,流离俗世的和尚

从人群中穿过

 

 

我捞过河里的鱼,不是垂钓者

 

在莲花河畔,淀浦河的水向东流淌

除了载沙的货船,没有船只顺流而下

我也未曾从莲花南路这头,顺着定浦河去看黄浦江

在灯火霓虹,纵横交错的国际大都市

拥有独特宿语的灯盏,当东方明珠璀璨的光芒闪烁

它代替这个城市的光照耀我孤僻的夜晚:

进河畔小公园是一道铁闸门,规定夜晚18点

关闭的铁栏,其中一根被扳断了

刚好可以通过一位大人追逐不肯回家的小孩

往河边走去,一两株枇杷站在那里

2012年我到上海时它就在了,每一年它成熟时

急于采摘的是刚刚来到这附近的新人

所以它身上每年都有新的枯枝,枯叶,枯死的枇杷

垂在枝头摇曳。远一点还有杨梅,它们甚为坚毅

身体内的酸涩都被人酿成了酒,而我欣喜于

三四月的樱花,它们很少有樱桃成熟枝头

我总是看见,它们开时,开成了一种灿烂的美

 

 

钱塘江潮

 

 

作为俗人,一生中有很多覆水,难收。

 

钱塘潮水,涌来时已浑浊不清,唯有大潮

勒紧了汹涌而下的白带

 

我们站在江堤,本想用彼岸表达人在囧途的心境

来不及说出口,已然被一阵慌乱的欢笑声打断

 

他们对大堤内的危险浑然不觉,

我们却成了一群杞人忧天的信徒。

 

 

父亲在嵊泗的海对岸看鱼

 

 

在滚动的湖水里

他在看鱼,我的父亲,他失明多年的右眼

现在终于坏死了

我看见一只白色眼球的父亲

他不是我的父亲了

 

他的腿最近瘸了

疼痛。但是他没有说,没有说

他拉着一车桃子

被一车桃子压翻,摔在了地上

 

上个月,桃子成熟的季节

他说荒废了两块土地种植的桃子

收入五千多

 

我在电话里都能听到他的笑声

母亲也没有说

他来上海看他孙女

我计划着带他去看嵊泗的海

从临港去嵊泗的道路维修

我在临港当代美术馆聆听诗的理论

他在滴水湖看鱼

 

滴水湖的大头鱼很大

它们挤在一个地方吞噬天空的蓝

我的父亲看完了挤在一堆的大头鱼

又去观台看游荡的小白条

 

一条一条的小鱼游来游去

从远处涌来了浪涛,滚动的湖水烧开了

为什么没有烧死游来游去的小鱼

 

 

窥视一滴水落入人间的禅意

 

 

我挽起裤脚,在水草丛处剥开遥远的书信

是的,你看见了清澈的水

脱下鞋子,脚趾粘上细碎的泥

没有什么比厚实的泥土更为亲切了

 

我的双手淌着流水,这城市的血液

远处的指南鱼,鳞光闪烁,折射阳光的暖

我看见太阳,房子,橙色跑道

 

在蔚蓝的天空下,一排樟树列队如兵

守护跃出水面的大鱼,我是说:

如果不能揽天上明月,就来到有水的地方

窥视一滴水落入人间的禅意

以上原载《民族文学》2021年第4期

 

 

 

 

 

 

 

我的父亲和母亲

 

在坪地场,草木是知命的

山上长大的灌木

在农闲时要被勤劳的镰刀收割

它们和田埂、庄稼地的野草一样

自然而然地被锄头挖掉根

这是一辈子的命

 

有时也会被一把火燃烧干净

烧不尽的是扎进泥土里的根

它们在春天发芽,生长

刺破黄土地埋藏下的黑和重

它们是年轻时多病的父亲和母亲

 

在坪地场,草木是知命的

春天种下去,秋天就收获了

如今,那漫山挣扎的庄稼中间

我的父亲和母亲还在坚守

那片生我育我的土地

把他们抓得越来越牢

 

 

原载《星星·原创版》2021年0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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