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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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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
202206/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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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河:长河向人间

 

傍晚的夕阳

 

 

此刻,落日的光分成两种

向江南,老樟树留了些

没有雨的四月中旬,西湖也把一些光碾成珠子

在我们的位置,傍晚有风

偏冷,阳光正好,层次,分明

青山如此梳理山河

也把心坎上的尘埃梳理一遍

 

 

 

傍晚的山水

 

 

阳光长在树上

远是空的

 

人坐在枝叶下

近是空的

 

流水淌在北山脚

树空了

 

在湖边的茶舍里

诗也空了

 

小缕阳光

入住空杯,泡了一壶周末

 

 

 

我看见光

 

 

把我交给

这静谧的光。把我蹂躏的,光

泛着漂浮的

早熟的叶,我看见一艘

小小的方舟

我的身体,扭曲

荡漾,一条光阴的河

长出身体的密码

追溯,交出自己

 

 

空地

 

一年时间,楼下的空地

耕种成了五颜六色的花园

那些来自遥远他乡的花木工

听口音,像是我半个老乡

但所有乡愁,如今听听就过了

给予心灵慰藉的,想起来

偶尔下去走走,看见绽开

含苞待放,葱郁的

内心的荒芜便有了生机

这些错乱的植被,像止痛剂

根植高楼大厦的城市版图

我不由得将其与虚构的领土

进行完美的拼接,它们高度重合

却总有勾勒不出的美

 

 

 

 

无中生有

 

 

一些冷风吹进体内

咳嗽和鼻涕的症状刚好证明,感冒的病毒

无中生有。我看见

单薄的身子,不,单薄的衣物

偶尔颤抖

承接从空中落下的杨絮

随同夕阳铺就的光束缝补

撕裂的空,而我此刻只关心

一碗姜汤的成分够不够驱寒

 

 

 

秋辞

 

一入寒潮,那些枝头

苦熬的叶子就瑟瑟发抖

这从根上蔓延的无力

比不得往日的风吹雨打

 

我说的是,

那些流落城市的绿植,

熬过了秋风的落寞,

一夜就把道路铺了满地金色。

 

这是最后的呐喊吗?

没有人会在意

落叶的孤零——它冲向根的蛮劲

 

在笔直的公路上

一株株银杏、梧桐,叫不出名的树

就这样组装成黄色火车

 

没有人会在意它们回家的路

即使抱团

也抵不过一把扫帚的挥舞

 

在秋天,

他乡的落叶归不了根。

 

 

 

秋声

 

我还能活多久?

银杏正在推销秋天的色彩

可这个秋天来迟了

马上立冬

桂花从我的城市

开满朋友圈

每天总有那么一两个

将另一种时空

搬运到我的世界

我的孤独不是你的渴望

我的奢求也不是你的悲伤

我的生命是断节的

埋在土里时

只想着发芽

发芽了又想着开花

开花了又想着结果

结果了又想着

种子会落向哪

真累啊,桂花落在

银杏叶上,像叶茎

长出的小花朵

可是啊,它们在诗句里时

就不那么孤独了

 

 

秋生……

 

当我为第一首

命名秋声时,脑海突然传来

秋生,秋生……的呼唤

那个被英叔

关起来的徒弟,他的

自行车飞到

我的胯下

我一下从写字楼

飞到深山丛林

我看不到那种

孤寂的恐惧,当我写到

应该恐惧时

突然想起儿时

堆砌着坟墓的小山坡

他们不叫我“秋生”

都在熟悉地唤着

我的乳名

他们真坏

从小就想把我

拖进那座山坡

 

 

 

留守者

 

 

不说生,

至少死,我们是自由的。

至少,没有流走远方的血肉

能与争斗了一辈子的土地

相濡以沫。至少,死的那一天

埋葬的墓地宽敞,不用花费

活着时省吃俭用的碎银

买下一块子孙可以回来看看的故乡

 

至少,枯骨还能与土地僵持。

 

 

 

复苏

 

 

 

出门的时候,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一响接着一响

比出生时的啼哭喧哗

先生说,起陵

躬身抬灵杠的人齐喊

“起——”

 

一位来到人世间的人

就要这样被乡老父亲送回了子宫

 

 

 

欢喜的人

 

 

微弱的光长出了触手。

 

我对面的人,她离开了。

从我身体,

剥落的一部分,

长成了自己的样子。

 

我悲伤,

她没有了我的样子。

 

我庆幸,

又有一点小小的忧伤。

 

 

月光词

 

抬头看,月亮变了

光泽。我祈祷的罪恶

有了另一种可能:剥落的救赎

散落夜空的麦穗,摇曳着

两种形式:路面的灯光和天空的月光

 

黑夜也有两种:灯下黑和遥远的黑

破茧的蝴蝶,它曾是

另一种生物。这虚无的空间

谁也不能否定,罪恶真的来源于罪恶

比如月光下有人哭泣,有人忙于抒写

以笔在明月种桂树,画玉兔

 

 

告己书

 

应该知道,这世间的悲欢

不一定都是自己的悲欢

 

这一生,会有很多刀

插在身上

要靠雪亮的刀看到

伴生于悲观中的星星之火

在深夜中走出黑暗的人,必然是

有一盏灯照亮了远方

 

没有学会躲避刀子的人

就要尝试不断接受刀子插在身上

直到不怕刀子

直到再有也不敢有刀子

 

古人说尽悲欢,为何还有人世的悲凉

我应该知道这世间的悲欢

不一定都是自己的悲欢

 

 

 

静处的事物都有含苞待放的枝头

 

 

我想起一些花卉

它在我短暂的生命中扮演好几个角色

我的自负,骄傲,失落,自卑

都来源于它们的灿烂

 

我不会完全成为它们

这是我生命唯一被赋予的神性

 

毫无疑问,我只是在完成蜕变的可能

尽管这黑夜的苦难让我无休止的颓废,空欢

 

 

 

长河向人间

 

 

殊途同归的轨迹,

从遥远的时光中捎来书信:

 

我的存在是否只是

长河搁浅的容器?

 

一枚容纳意识的载体,穿越多少星河

才看到我,一封书笺上隐藏的密码

 

此刻,想众多迷失的人

他们必将以相近的河流为媒介

 

祭奠消逝在光阴中的杯盏

而我只是代表,某一枚

 

接受。来自月光的洗礼:

一半古人的醉意,一半今朝的烈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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