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

　29年前，我的家乡农村处在贫困的生活之中，农民们在以微薄的几亩责任田维持生计之外，为了补给日常生活开支，每家每户都喂养有少得可怜的家禽与家畜。当时，我刚从学校毕业走入社会。能供养我念完中学的经济来源主要就是依靠家里自养的一头母猪创下的收入。可能是年老体弱的缘故吧！我亲眼目睹了它最后一次产下猪崽后那死亡时痛苦的样子，动物与人类一样，也是有感情的。凭着当时的心情与感觉，我用笔记下了当时的情景。

——题记

它就要分娩了，衔着草，不安地东寻西找……
夜幕降临，时间很快地接近22点钟。突然，一声猪崽的叫声，它已产下了一个小生命。主人守护着它，它痛苦地静静地躺着。断断续续地在次日凌晨3点时，只产下四个猪崽。主人彻夜难眠，在朦胧中醒来，时间已是清晨5点钟了。天已微明，幸而又产下一个猪崽，此时，一共已有五个。
主人略带不幸的意识叹气自言自语地说：“只产下五个，唉！”
它忍受了一夜分娩的痛苦，终于站起身子，走到食槽旁，吃了一些拌着青菜的细软的糠食。接着给自己的孩子喂奶。从它驯良的眼神中，看出它很爱自己的孩子，很高兴……
太阳光渐渐减弱了，屋子里显得有些昏暗。突然，主人无意中看见了一条略带光亮的东西正从它产崽的地方排出，好像又产猪崽了。主人连忙用木棍一扒，不动。
主人打开门一看，怔住了：一段似大肠的管状物已排出近一尺来长了。连忙联想到邻居家在两年前喂养的一头母猪的死亡也是因为排出了这种管状物的原因。想到此，顿感不妙。
下午，主人终于请来了村子里的兽医。年轻的兽医一看到这种情形，他说自己在行医时未曾遇到过这种情况，束手无策。邻居闻讯后对主人说：“无救了……”一连串的比较并以自己曾经喂养的一头母猪的死为例子，说出了一大堆无救的理由。不知是确实无救还是兽医的心被浇冷了，无可奈何地作出了无解的决定。
此时，主人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它一起来又马上躺下，眼睛看着周围好像预感自己即将离去而又因自己没有报答主人的留恋和忏愧之情。
刚出生的猪崽不懂事，不知自己的母亲正在忍受死神的威胁和病痛的折磨而饿得发出叫声。当它听见孩子叫声，终于不顾一切拖着那逐渐伸长的管状物而来到孩子们一旁，看了一眼，不知是由于自己的孩子装在桶中还是痛疼难忍又躺下了。只要猪崽们一叫，它闭着的眼就会睁得大大的，耳朵有力地伸着……
这天夜晚，没有动静，主人放猪崽吃奶了。猪崽拼命地吸着最后一次“分离奶”，吸着带有浓厚母子之情的乳汁，吸着母亲留给自己的最后安慰，吸着母亲最后一次哺育的心血。
此时，它好像感到在死的前夕，留给了孩子的一点慰藉而宽心，它感到不能陪伴和抚养自己的孩子长大而流泪。它睁着善良的眼睛看着来到嘴边的猪崽，好像在说：“孩子们，对不起！不是母亲狠心离开你们，丢下才出生一天的你们。孩子们，你们难道没有看到那可怕的管状物吗？就是它要让我们母子分开的啊！孩子们，我对不起你们，你们将……”它似乎又流出了难过的眼泪……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已近六点钟。由于那管状物在地上拖来拖去，划破了，鲜血流了出来。它极感更痛苦，感到力不从心了。它感到死神已伸出了致命的利爪。它拼出最后的一点气力，急忙地在主人堂屋里走了一圈。看了周围的一切，把自己熟悉的景物装在眼睛里，又来到装有自己孩子的木桶旁边，看了一眼，怕惊醒它们似的，难过地流下了眼泪。
血，流尽了；力，也快使完了。为了不在孩子身边死去，不让孩子醒来后看见而更加痛苦。它惊人地使出了蕴藏着的潜力，不顾一切地越过一根横在地上的树干，钻进了一个破的鸡笼里。为了在临死之前看看放在东边木桶中的孩子们最后一眼。它忍着揪心的痛苦转过身，头向东，尾朝西地卧在鸡笼边，前半身在笼子里，头从破笼里伸出来，后半身在笼外……
天，已亮了。主人借着白天的亮光看见它卧伏的地方，以为在睡，没有想到已死去多时。太阳出来了，才发现它已僵硬了，身后有一个坑洼，这就是它临死之前与死神搏斗的见证。
它走了，完成了自己最后的使命。
它走了，带着遗憾，带着泪水。
它走了，耗尽了自己的心血。
它走了，带着难断的一丝情意。
它走了……
1989年8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