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兴安松的头像

兴安松

网站用户

小说
202211/30
分享

红红奇遇记

作者兴安松

 纷纷扬扬的沙面子大雪不停歇地下了三天。这是极寒天气里特有的雪种。如洁白细沙般簌簌飘落。没有风。

好几年冬天都没有下这么大的雪了。红红在洞里趴了三天。她不吃不喝。就在她的床尾,还有一只小桦鼠,冻得硬邦邦的,虽然很饿,但她不想吃。那是她唯一的冬粮了。在没有捕捉到别的猎物之前她还不想动它。

红红爬出她那还算温暖的洞穴。她的洞穴在一个向阳的山坡上。那是一棵倒木。曾经雄伟高大的落叶松不知道在多少年前被雷击中倒在这里。红红三年前的一个秋天发现它的时候,这个洞穴里有一只死了不久的小黑熊。他可能是饿死的。洞穴的不远处有血迹。红红想可能那个熊妈妈不幸被猎人打死了。她的孩子太小,还不会觅食,也就被饿死了。红红观察了十多天。没有别的动物进出这个地方,虽然偶尔有一些黄鼬、獾子、傻狍子们经过,但他们只是过客而已。红红很用心地把那只已经略有腐烂的小熊崽用前爪刨了个坑掩埋好,又找了一些柔软的草叶树叶做了个舒服的床铺,把洞里的熊毛清理干净。又捡了些枯树枝把洞口伪装一下,这里就成了她的新家。她再也不用和妈妈挤在那个狭小的山洞里了。其实她两次邀请妈妈来她的新家居住,因为妈妈又有了新的男朋友,她就再也没有邀请她了。

雪终于停了。天还是阴沉沉的。红红站在洞口伸了个懒腰。她那漂亮的火红色大尾巴卷成了圆圈,在脊背上晃了晃,虽然没有吃东西,但大小便还是有的。她跑出距离洞口一百多米的地方,找了块林子茂密的地方准备大便。这场大雪下了足有一尺深,把她的腿都淹没了。小动物们不知道都藏在哪里去了。雪地上连个脚印都没有。在雪地里奔跑好累。她用雪把粪便埋好,向山下跑去,她记得山下有一条公路。想去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在公路上捡到被汽车撞死的小动物。

大兴安岭的冬天是洁白的。茫茫山岭上的落叶松、白桦树都被厚厚的积雪覆盖着。山下有一条砂石公路,公路上的积雪被来往的车辆压得如镜面般光滑。北风吹来,有少许的积雪被风吹得在公路上打着旋奔跑。红红跟着雪旋风跑了一会,没有收获。她无奈地站在路中央,看着雪白的世界。北风把路边的干草吹得一顺水地向南弯着腰,草窠下的积雪被吹出了一层薄薄的硬壳。没有一个人类的脚印,也没有动物的脚印,红红顿时觉得好孤单,从来没有的孤单。她觉得好像这个世界只剩下自己了。没有食物,怎么办呢?

嘟嘟,一声刺耳的汽车喇叭打断了怔怔的红红。一辆黑色的小轿车停在距离红红三米多远的地方。红红蹲在那里看着前方发愣,她看着那辆车,那两个车灯在阳光下亮晶晶的,像两个大大的眼睛注视着她。红红没有恐惧,慢条斯理地走向路边,心想:反正饿死也是死,打死也是死,都是死,无所谓了。

“老公!这只火红的小狐狸太漂亮了!快,拍个视频发朋友圈,快,再给她拍个照片啊。”一个穿着红色羽绒服的姑娘打开车门下车,拿着手机对红红不停地拍照。红红斜着眼看着她,看到她羽绒服的领子是红色狐狸毛的,但不是自己皮毛这种本色,一定是笨拙的人类给上的色。哼,我们火狐狸品种是稀缺的,你们可以饲养白色狐狸、黄色狐狸,火狐狸是绝对不能饲养的。

红红看着那个姑娘的羽绒服领子,不禁想起奶奶讲过的一个故事。

奶奶说红红的老家不是这里的,他们是从距离这里好远的大兴安岭最南端赤峰境内的一个山上走到北边来的。只是后来那里的人们时兴开荒种田,能开垦的谷地山头都成了庄家地,她的家族才从大兴安岭南端远迁到这里。

原来居住的那个地方叫桃谷图山。那是一个美丽的地方。那里不像北边这么寒冷。每到春天四月的时候,山坡上粉红的杏花就热闹地开了起来。桃古图山有四千多米高,除了山尖尖下有个阎王鼻子,都是石头,山脚下是农田,整个山坡都是翠绿的松树和山杏树。杏花烂漫时节,粉红的杏花点缀在翠绿的松树中间,远远看去,那山坡就似一幅画轴般展现在你的眼前。奶奶说春夏都是他们家族最快乐的时候。他们在松林和杏林里嬉戏,不用担心会有猎人。因为那个时候猎人都在种田,再有春夏是他们换毛的时候,猎人们知道这个季节他们的皮毛不值钱,所以他们可以放心地山前山后地疯跑。那里的冬天没有北边这么寒冷,下雪的时候也很少。不过没有绿色的保护,他们和那些褐色的山石一样没有遮挡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奶奶年轻的时候也是只很漂亮的火红狐狸。她漂亮的长长的大尾巴迷倒了很多异性。有一天她正和伙伴们山前山后地寻找食物,有一只小兔子在她前面奔跑,她紧追不舍,没有发现有个猎人就蹲守在一块大石头的后面。他先开枪打死了那只灰色的小兔子。当枪响之后,奶奶愣在了那里。那个猎人以为奶奶吓傻了,放下猎枪来抓奶奶,奶奶用锋利的前爪在那猎人脸上狠狠地挠了一下,扭头就跑。猎人捡起猎枪就追。奶奶说她围着山头跑了三圈,那个猎人还是穷追不舍。她跑到家门口,看到自己的奶奶在门口坐着,慌忙跑到奶奶的背后。那个猎人气喘吁吁地来到面前的时候,哪有什么火红狐狸,只见一个一头白发的老奶奶和一个漂亮的大姑娘站在那里。那个猎人知道,这个地方是桃古图山上的阎王鼻子。自山坳向上到山顶有一百多米,立陡立陡的,而且对着山坳的是个尖尖的陡坡,所以人们把这个地方叫做阎王鼻子。阎王鼻子下是一个小平台,大约有百十来平方,正中的地方有一座石头堆就的大坟。传说那个坟里埋的是个蒙古族老头,叫白柯寿。老先生活了一百五十岁,是有史以来方圆几百里的老寿星。他死以后他的后人们把他埋在这里,他在高高的山脖子处俯瞰着山下的村子,保佑着他的子孙后代。其实这里的猎人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大家都不会到白柯寿坟前来打猎,那是对先人的不恭。枪声如果惊动了先人,那会有报应的。

奶奶的奶奶把白柯寿的坟墓里收拾得很清爽干净。坟墓成了她的家。奶奶也经常在这里住。只是她不知道那个叫白柯寿的老头的骨头哪里去了。

那猎人看到有人,也没有多想上前施礼:“敢问这位老奶奶,你看一只小火红狐狸在这里跑过去了吗?”“你找她做什么?她怎么碍着你了?”“那只狐狸皮毛很漂亮,一定能卖个好价钱!”“原来你要打死她!你头上戴的什么?”“狐狸皮帽子啊。”“拿来!给我!”奶奶的奶奶威严地喝道。奶奶听她奶奶这么说就去抢那人的帽子,那人一看大姑娘来抢帽子吓得就往后躲,躲着躲着那枪栓碰到了山崖边的石头上,“嘭”的一声,枪响了,奶奶和她的奶奶吓得跑回了坟墓里。那个猎人眼睛一花两个大活人不见了,还是在坟墓边上,他知道他遇到传说中的狐仙,吓得三魂出窍,七魄升天,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家中,躺在炕上成了一摊泥,话也不会说了,饭也不会吃了,痴痴呆呆地一会哭一会笑,一会说大姑娘漂亮,一会说老太太慈祥,把他父母妻儿都吓得不知如何是好。

第二天下午,邻居王大妈来串门,看到猎人老顾痴痴傻傻的样子,把他媳妇叫了出去:“顾家媳妇,你男人莫不是什么东西上了身吧?”那媳妇抹着眼泪道:“不知道呢,出去打猎什么也没打到,回来就这个样子,这可怎么好!”“你莫要哭,找个人看看是正经。”那王大妈有个亲戚是香头(迷信讲香头就是会看邪病的人),住在离他们村四里地的张村。于是她就义不容辞地去请了来。

那张香头是男的,四十多岁年纪。穿着青布裤褂,头顶上绑了个髻。如果再拿把拂尘人家一定会把他当成个道士。白净面皮,眼睛不大但炯炯有神,一对招风耳在有阳光的地方呈半透明状。

香头来到顾家,上下左右里里外外打量了一遍才进房来看那猎人。那猎人还在那里一会喊大姑娘、一会喊老奶奶,不吃也不睡。脸已经是蜡黄色,眼睛抠搂着像得了大病一般。那香头在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把里面白色的粉末撒在猎人被红红奶奶抓破的脸上。又掏出一个袖珍的小香炉。拿出一捆香来抽出六根插在香炉里,放在猎人的头上的地方点燃,微闭双眼,口中念念有词。过了一会没了动静,那香头像老僧入定一般。顾家父母及媳妇还有王大妈都悄悄地退出房间不敢打搅。

看看天快黑了,王大妈回家做饭。叮嘱顾家媳妇要给香头做点好的吃。那顾家媳妇慌忙应了,做了过年才舍得吃的白米饭。找出家里准备招待客人的仅有的一块咸肉,买了豆腐,炖了蘑菇,准备了她家档次最高的晚餐。

饭后,那香头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大妹子,你留下,其余人不要留在房里。”可怜顾家只有两间房,一间是睡觉的房间,一间是灶间。平常都是大家睡在一铺炕上。中间拉道黑布帘子。媳妇留在屋里,让老两口领着孙子去哪里睡呢?好在邻居王大妈热心肠,把老两口和孩子领到她家,她家有两个睡觉的房间,只是不经常睡人的那个房间炕上堆了好多粮食口袋,没办法,把粮食挪了挪,腾出一块地方,让那三口人凑合睡一宿。

顾家媳妇在厨下收拾停当,回来看他男人不说话也不哭不笑了,呼噜连天,像平常睡觉一样睡着了。心里高兴,嘴里连忙向香头道谢。那香头盘腿端坐在炕上,眼睛看着顾家媳妇。昏黄的煤油灯下,那媳妇脸黑红黑红的,扑闪着两只大大的眼睛,颇有几分姿色。“大妹子,要想把附在你家的男人身上的东西彻底清除,咱夜里必须先蟒袍换玉带。否则等明晨你要一步一磕头去到你男人打猎的地方烧香道歉。如果是蟒袍换玉带成功了,你就不用磕头了,我可以代你去烧香,烧过香,道了歉,你男人的魂就回来了。”那媳妇瞪着眼睛似懂非懂,点头称是。于是那香头招手说道:“你过来,坐在你男人身边。”那媳妇上炕坐在猎人身边,正好把灯窝(过去人家都在墙壁一半的高处凿个窝窝,把油灯放在墙壁上照亮,一方面不容易碰倒洒了灯油,另一方面灯放高处照得屋里亮堂些)挡上。那香头坐在他对面,先脱了他的黑布褂子,然后动手来解媳妇的裤腰带。那媳妇臊得满脸绯红:“香头,你这是做什么?”“咱不是说好了蟒袍换玉带吗?我的衣服是蟒袍,你的腰带是玉带,你如果不换明天就一步一磕头去道歉!你这腰带系得倒是结实。”嘴里说着手却没有停。那手已经触摸到媳妇敏感的部位。媳妇被他唬得坐在那里不敢乱动,那香头一阵胡抓乱摸。他的手不似猎人手上满是老茧、硬邦邦的。虽然同是生活在农村,他一不摸锄把,二不握铁锨,做的是嘴上的营生。手如女人般柔软。那媳妇气喘吁吁动弹不得,听那猎人还在呼噜呼噜大睡,这边那香头已经把媳妇抱在怀里。可怜那媳妇为了医治好男人,只有委屈地流出两行清泪。

那猎人还是大睡不醒。那香头早晨起来,吃了猎人媳妇煮的鸡蛋,把香炉揣在怀里,拿着猎人媳妇准备的上供的四样供果,四样点心,提着一捆烧纸上山去了。

说也奇怪,下午的时候那猎人睡醒了,和往常一样大叫饿了,吃了五个窝头,喝了两碗小米粥。自此,再也没有去桃古图山上打猎。

红红每次想到这个故事,就想那个香头一定是给那个猎人吃了安眠药,要不他怎么去睡人家的老婆?可怜那些愚昧的人们,不知道他们族人的身上先天就有一种腺体,关键时刻就会把腺体里的激素释放出去,好自己逃之夭夭。神经脆弱的人碰到这种激素,迷走神经就会作怪。再加上那猎人受了她奶奶和太奶奶的惊吓,脸上的伤口发炎才发烧说胡话的。就是没有香头做法过两天伤口愈合也会恢复如初的……

红红看着那个女孩,心想,你拍完了没有?来抓我啊?看我会不会也学奶奶抓破你漂亮的脸蛋。那女孩没有来抓红红,回身去车里拿出一包东西。花花绿绿的塑料纸包着,是红红没有见过的东西。她把那包东西放在路边,搓着冻得通红的双手:“老公,你说它会吃吗?这天太冷了,要不我把塑料纸都剥开,不行啊,冻死我了,快走吧。”

黑色小轿车开走了。红红还没有反应过来,那两个人怎么不来抓它啊?他们人类不是看到野生动物就要抓住才甘心的吗?几年前她的父亲就是被两个穿着军大衣的人抓住扒了皮,红红和母亲守着父亲没有皮的血淋淋的尸体哭了两天两夜才离开。后来红红又去找父亲的尸体就没有了。可能被别的动物吃掉了。红红每当看到人类,就想起父亲血淋淋的尸体,于是就恨得牙根痒痒。但是她再怎么仇恨也没有能力攻击人类,唉,她没有那个力量啊。

她又四下看看,确定没有人了,才回到刚才轿车停下的地方。她嗅到了一股香气!那是什么味道?煮熟的鸡?不是!没有鸡!她曾经去山下的人家偷过鸡,那家把炖好的鸡肉放在柈子垛上,她吃了好多呢,不是这个味道。不管了,饿得要发昏了,管它什么东西,是吃的就行。她锋利的牙齿和前爪合作撕开了味道最浓的一根圆圆的小棍子一样的东西大吃起来,那叫一个香!这是红红出生以来吃的最香的东西。

除了两个香香的小棍子,还有很多花塑料纸包着的东西,有的很甜很甜。都被红红扯开来吃掉了。饿了几天的肚子终于有了底。她又吃了些雪,追着被风吹起的塑料纸跑了一会,玩够了准备回家。

红红慢慢地往回走。空旷的公路上好一会儿才过去一辆车。孤独又向红红袭来。虽然偶尔有一两只笨拙的松鸡从这棵松树上飞到那棵松树上,但是她知道她捉不住它们。于是她也懒得看那些长尾巴漂亮的松鸡。

她想,那些傻狍子、麋鹿,还有小白兔、桦鼠子都跑哪去了?一场雪让他们都学狗熊冬眠了不成?

她百无聊赖。肚子里虽然有了点东西,但是没有吃饱。虽然不再饿得难受,但是也没有吃一只野兔那样有饱腹感。突然她听到有人说话:“这个做工到是挺精巧,如果不是所长火眼金睛,没准哪个小动物又被套住了。”

红红拐过一个山头,看到几个穿蓝色制服的人在一棵松树上往下解铁丝套。她暗暗吃了一惊!还好自己没走这条路。否则是不是被套住了呢?“所长,你说这些家伙胆子也忒大了。我们做了那么多普法工作,明知道违法,还有人铤而走险!”“是啊,前几天有人在山那边下了电网,电死了六个狍子,三头野猪!我们的工作还是没做到家啊,明天我们还要到各林场走走。”红红看着那几个穿蓝色制服的人走远了,才匆忙往家跑去……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