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病

老邓性格开朗，脸上总是挂着笑容。还时不时晃晃他的粗胳膊，机关同事都夸他身体好。

生活总会发生一些意外。老邓从市司法局处长岗位退休不久，就被检查出患有冠心病，速效救心丸从此就没离开身边。

偶发事件永远都是不期而至。初夏上午，老邓正打算到书房练毛笔字，突然感到头晕胸痛，身体东倒西歪，整个人快要倒下时，旁边老伴急忙把他抱住。

一边把速效救心丸塞进老邓嘴里，一边拨打120急救电话，然后告诉了上班的女儿，再把老邓轻轻扶到沙发上平躺下。

二十分钟后，离老邓家最近的市三人民医院救护人员进入家内。对他简单查看后，刚把他抬上救护车时，老邓女儿也匆忙赶到。

推进急救室，一位护士递出预缴十五万元的单子。女儿二话没说，抓起单子就用医保卡缴了费。交款单递给了护士后，立刻就见手术室里灯光通明，母女俩知道大夫开始进行手术了。

一个半小时后，手术室又出来一位女护士问谁是病人直系亲属，女儿急忙上前，又是一张現金缴款单，护士说赶快去缴费，还差抢救器械。女儿慌不择路又到收费处交了20万元手术费，幸好她随身带了几张银行卡。过一会，一辆放着几包东西的平推车就进入急救室。

两个多小时后，急救室灯光熄灭。主治大夫从手术室走出来，身后是躺在推车上昏迷中的老邓。大夫对母女俩说，幸亏送来及时，缴费也快，手术很成功。今晚先住重症监护室覌察一晚，如无意外明晨转住院病房。目前神内科病房紧张，只有六人房间还有一张床位。

母女俩紧悬的心放下来，母亲对女儿说，明天你要上班回家去休息，女儿死活不从，毌女俩相拥着坐到天明。

第二天早上，查完房后主治医说，病人术后基本正常，可送进住院病房。护士和家属一起把老邓推进十八楼1804病房。

进入病房，护士刚给老邓床边接上各种监护仪器吸氧器挂好各种输液药瓶。又进来一位女护士面无表情地递来一张十五万元的缴款单，母亲惊㤉地问昨晚缴的钱用完了没有。女护士不容置疑的说要治疗就快去缴费，己经挣开眼的老邓用手拉了拉老伴。

老伴交完费用回到病房刚坐下，就听到斜对面床上传来一片哭泣声。这是一位山区农村来的不到六十的老汉，患的也是急性心梗，比老邓还先入院。除入院交了三万元以外，因没法交二十万元抢救手术费。因此没动手术，病人凌晨就闭上了眼晴。老邓眼角湧出了泪水。

下午三点过，老邓迷迷糊糊听到房门床前叹气声，床旁儿子说家里仅有的八万己全交了，还不够手术费。病妇呻吟着叹气说，这病是个无底洞。傍晚被送去停尸房，老邓双手紧抓被子心里憋闷。

正好昨晚给他作手术的大夫进来，老邓问大夫怎么会这样。老夫沉着脸回答医院的规定，不缴款就不动手术也没有抢救器材，更没有药品治疗，老邓听后只有叹气。

过了两天，大夫突然告诉老邓，从检查的情况看很不乐覌，必须服用一种国外最新的药物，可能医保无法报销。让他们考虑后尽快答复他，以免发生意外。母女俩听了后二话不说就忙点头，老邓也只好咬牙答应。

当天夜里，病房又送走一位工地打工的中年男子，同样是交不起巨额医疗费用。乡下女人抱着六七岁女儿的哭声响彻整个走廊，从这一夜开始，老邓很难入睡。

短短几天，老邓就亲眼目睹了1804病房有三位病员先后离去，都是同一个原因缺钱，他心里像钢针刺心般难受。

第二天上午，大夫陪着一位看起来挺神密的男子走进病房，那男子拿出了三盒纯国外新药，大夫仔细察看后认可并让交六万元现金。

老邓一边住院治疗，一边服用国外新药，疗效果然不错，一通检查下来，各项指标恢复正常，通知他立即出院让床位。

老邓走出医院，没有大病重生的欣喜感觉。尽管大夫护士都很尽心尽责，但不缴费就不抢救不治疗，总让他过不去心里这道坎。

老邓回到家，晚饭后和老伴女儿算了一下生病住院十二天总共花了近七十万元，除去医保报销还自掏了二十万元。

坐在沙发上半晌无话，默想自己如果没有积蓄，医保不报销大头，如今还能安稳坐在这里吗？想到这里头皮发凉，埋着头只是叹气。

老邓一直想着这次生病，想着病室里相继去世的三个病人。他想不明白的是，难道医院也在生病？……

生病后的老邓性格变了，大伙儿再也看不到他惯常的笑容，变得沉默寡言。

2023年盛夏